第2章 总论:抢先者得以生存(2)

在这本书里,我们所讲述的内容可能要涵盖数百年的历史。

在这个漫长的时间段里,人类经济活动的主体从农民发展到白领,工具从畜力铁犁到最新型号的电脑,我们对宇宙的观察,从伽利略的手工望远镜,扩展到可观测120亿万光年太空的光学望远镜,我们的信息传播,从马车、驿站发展到了光导纤维。在这样一段时间跨度巨大的文明史中,其内容必定是无比庞大的。

然而,复杂的东西往往只是表象,在事物的外在面貌背后,其真实的机理却未必不能言说。

在经典的经济学中,对经济所下的定义为:“经济就是遵循一定原则,在任何情况下力求以最小的耗费取得最大的效益的一切活动。”而这正是为什么英国在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后,依然能够保持经济强国地位的原因所在,其核心的因素就在于,这个国家在几百年里,一直坚守着经济规律、始终如一地走在趋势的尖端。

那么,究竟是那些因素,才能够满足经济的定义,符合经济规律,符合宏观趋势,最终使一个经济体、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实现持续的高速成长呢?

总结起来,构成了成长动力的因素共有四条:

第一:资本化。

在长时期以来的教科书中,资本这个词汇总是以邪恶的面目出现。而真实的情况是,在任何一种经济体制下,任何一种国民经济条件下,它都是最实在、最根本、最重要的要素。

我们知道,缺少了工人、缺少了资源、飞机不可能被制造出来,而没有生产飞机的流水线、没有工厂,也绝不可能造出飞机。然而工人的薪水、资源的消耗、工厂的建设费用,以及一切成本都需要在资本的支撑下才能完成。没有资本,一切就都成了泡影。

正因为如此,能够最大程度地获取资本,就成为了一切经济体所梦寐以求的目标,而资本不会凭空诞生,假如能够将那些实物资产财富货币化,也就意味着将它们赋予了购买力,把“死钱”变成了可以用来支持生产的“活钱”,这种将“死钱”变“活钱”的运作过程,就是资本化的真正含义。

在经济活动中,谁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数量最庞大的资本,将其最有效地投入运营,就意味着谁能够在竞争中抓到最多的好牌,成为最终赢家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第二:金融化。

所谓的金融化,其实只是资本化的另一种形式,之所以将其单独罗列出来,原因在于它有着独特的手段。

我们都清楚的一件事情是,小到个人,大到国家,都有着可以预计的未来收入,而对于一个经济体而言,未来的收入同样是财富,然而,如果缺乏明确的手段将这种未来的收入流变活,那么这些未来的收入便只能停留在纸面之上,既不能将其用来消费,也不能把它投入生产。

反过来,如果能够通过一种手段,把这一部分收入变现,就能够获取可用的资本,通过扩大再生产,最终实现获得利润的终极目标。这种提取未来收入的手段,就是我们常说的金融工具,而在所有的金融工具中,最著名的就是我们所熟知的股票。

如果说,前面我们提到的资本化,是尽一切可能最大限度地将实物财富转化为富有购买力的资本,是最大限度地将“死钱”变成“活钱”的话,那么,金融化所指的过程则是——以证券、借贷等手段,将“未来钱”变成“现在钱”,前者是空间上的移花接木,后者则是时间上的斗转星移。

第三:市场化。

当我们谈论到美国经济的时候,总是会联想到它的自由主义经济政策,联想到它的自由市场,联想到因此而带来的长达一个半世纪的飞速增长。

在立国之初,作为一个新生的国家,美国并没有那些古老社会中的繁文缛节,没有那些古老社会中的重重特权。而这一点的存在,则使生产力大大地获得了解放。相比之下,在同一时期的法国,假如一个人要将货物从西北部的鲁昂运抵南端港口马赛的话,那么他所需要缴纳的各种赋税竟然要达到50多种,在这些税赋之中,每一项都有其存在的理由,也都有着法律上的依据,然而正是这种人为造成的市场壁垒,使得法国不仅在经济上大大落后于身边的英国与德国,更直接引发了民众的反感,最终成为了引发大革命的导火索。

反过来,早在1787年的制宪大会上,美国就着力于建立一个横跨全国的巨大共同市场,禁止对货物的跨州流通征收任何税赋、更不允许人为地设立其他的限制。根据经济学的理论,当市场化的程度足够高的时候,资本就得以最快的速度流动,由此带来的是更快的自我增值。美国在19世纪里的历史,正是这一点的最好佐证。

第四:技术化。

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我们所熟知的这个世界,其道德规范、法律框架、价值观、以及经济体系等所有人类秩序的表现,以及我们的思维方式、行为方式、生活方式,几乎全部是由近代欧美国家所打造而成。

然而,在十六世纪之前,在欧洲人逐步进入到非洲、美洲、亚洲之前,这个世界却呈现出完全不同的面貌,许多完全不同的信仰、经济体系、文化观念所构成的一个个封闭社会集合在一起,以集合体的形态持续了上千年之久。

那么,究竟是什么因素,促使这些封闭社会最终纷纷解体,让世界成为了今天的这个样子呢?

这个最直接的因素就是技术,这其中既包含了技术的发明,也包含了技术的应用。而技术在成长动力上的表征就是:拥有先进科技的一方,总是有能力也有动力去实现成长。

举例来说,在蒸汽机的功用被发现之后,随之而来的是第一次工业革命,而生产水平的提高,又反过来促成了对更先进蒸汽机的要求,而近代商业体系之所以得以出现,在极大程度上都要归功于这一技术的发明与使用。

就另一方面而言,技术领域的领先者,往往在商业游戏上拥有着绝对的决定权。例如火车在发明之初,采用的是四英尺八英寸的窄轨,尽管从任何技术标准来看,这一规格都不是最理想的轨距,仅仅是因为优先的缘故,使得这一轨距规格迅速地铺陈到全球各地,无论是早期的蒸汽、柴油驱动的火车头,还是后来的高速列车,乃至核子时代的今天,仍然有许多最先进的火车,还行驶在古老的四尺八寸轨距上。

当我们尝试着从成长动因的角度理解经济、从经济的角度再着眼未来的时候,所得到的结论便会完全不同。

在经济学的发展历程上,自从亚当·斯密在1776年提出了“看不见的手”的概念之后,让人为调控走开,让资本自行其是的自由市场经济理论,便开始在经济社会中发挥作用了。而从资本的作用被人们进一步挖掘出来之后,这一理论就更是得到了深化与拓展。

在资本化与金融化的大趋势下,资本市场开始出现了,从此之后,人类便拥有了一个可以进行资本交易的大平台,当旧规则、旧世界得到了变化的时候,新的天地也同时呈现出混乱的面貌。

然而。正是在这种非规范化的气氛中,许多国家、地区、企业却获得了壮大,在资源、市场、人才、制度、资金甚至于地理环境都毫无优势的前提下实现了飞速的增长,而它们所依靠的,只有抢先一步所带来的便利,与大趋势相吻合所带来的推动力。

在改革开发之后的30年里,中国的经历是如此辉煌,甚至于成为了一代人的光荣与梦想,然而当我们从这种光荣与梦想中抽身出来的时候,却又往往会陷入不知所措的迷惘之中,没有人能够说的清,究竟是什么东西铸就了我们看到的辉煌;更没有人能够说的清,我们的过去意味着什么,我们的现在又意味着什么。

在曾经的一段岁月里,中国与世界似乎生存在两个完全平行的时空里,当各种现代经济的元素在一一发挥作用的时候,我们却秉承着完全不同的经济结构、思维方式、因此而呈现出完全不同的发展脉络,所幸的是,随着真相逐渐浮出水面,中国与世界的距离正在渐渐缩短,最终合为一体。

所以,我们下面要讲的内容,包含了许多个经济帝国,许多个世界强权崛起的故事,也包括了一个新的经济帝国,一个新的世界强权崛起的过程,那些故事已经成为历史,而新帝国的成长过程还在持续。对故事真相的探究,对崛起过程的描述,写作者的责任,就全在这里了。

诚如历史学家克罗齐所说的那样,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很有可能会在中国再次重演,和那些故事中描述的主体一样,中国的成长过程也会成为一段值得向人们讲述的传奇。

不过,在那个时候,中国已经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