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给史迪威夫人的信

下午3点回到旅馆,远离了麻烦事情。他们对我做了安排:搞一个方案,再搞另一个,等等。现在又批下来一个新方案,我们正在实行。我想我能带去这里的大部分参谋人员。我们不得不比我原来希望的早一些动身,但我会到海岸边来看你。不把一切都告诉你是愚蠢的,因为我知道你不怎么说话。我所要到的地方,我相信是你希望我去的。一个令人尊敬的职位需要多种才能。现在重担压在我的身上,我能感受到它的分量,并开始产生各种各样的疑虑。我能做有些价值的事情吗?会不会把事情做得一团糟?为什么我不推辞呢?等等。算了,这些顾虑是会逐渐消失的。无论如何,我只能努力工作,把家庭抛到一边不管是不合适的,所以我希望每个人都努力助老水手一臂之力。写下这些话后我将抛弃疑虑和烦恼,开始尝试。这里的每个人都向你问候。我对他们表示歉意。他们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法到我们家拜访了。我有过很美好的生活,我们等到这次困境解决了,再在我们的家中共享天伦之乐。我没有丝毫不愿意的想法,我知道你给了我足够的精神上的关心,使我能够坚持下去。

给史迪威夫人的信

又忙乱了一天。到处奔波却找不到一个人,打电话到办公室都找不到人。要办成一件事真是不易。我索性不干了,推迟了几天打预防针。天花、伤寒、斑疹伤寒、破伤风等,过几天,要打的预防针更多,黄热病等。我得过伤寒和斑疹伤寒,还可能得过霍乱,但我都抗过去了。如果他们能有对付屁股疼的针剂,那就太棒了。噢,对了,他们验了我的血型。医生把一个坏针头扎进我的手指,针头断了;我们又试了一次,结果成功了。

日本人已开始受到一些惩罚,你会注意到的,以后还会更多。天秤不会总往一边倾斜,他们已经相当走运了。我希望明天打听到我何时能回家,会给你打电报的。加里和南斯班级的照片都很好,加里真逗人。她们给约翰尼的小狗很可爱。谢谢多特,我猜这些照片是她拍的。

1月28日

慢慢理清了工作的头绪。捉摸不定的任务性质,无法预测的条件和形势,这一切都造成了沉重的思想负担。中国人会持合作态度吗?他们会不会袖手旁观?英国人愿不愿意与我们合作?我们到那里时会不会发现仰光已经落入敌手?

见到了乔治[马歇尔]。英国与中国之间的摩擦使他对韦维尔很恼火。英国人正在向仰光派飞机。乔治说今后两周将证明日本人是否会很快被打败。英国人能守住新加坡和仰光吗?我的最终去向也许还是澳大利亚。接受这一使命真是一场大赌博。

多恩在弹球机上赢了27盘。

星期一回家。啊!

1月31日

下雨。列出最急需的货品清单。到陆军消费合作社买了军装上衣、衬衣、笔和帽徽。

2月2日

见参谋长,讨论政策等事项。得到一些内部情况。收拾行装。1点50分到办公室。很冷。理发。6点半离开办公室。可口的晚饭。

2月3日

11点回到[位于卡梅尔的]家。美妙的一天。

2月4日

在家。

2月5日

在家。

2月7日

10点15分离开蒙特雷。全家列队欢送,挥手致意,十分热烈。3点30分离开洛杉矶,途经埃尔帕索、达拉斯和纳什维尔。

给史迪威夫人的信

多么热烈的欢送!多么好的家庭!完美无缺。这次探家始终是兴高采烈的,毫无疑问,你可以自己作出判断。我应该找人拍一张你们当时的照片,可是和往常一样,最好的机会总是错过了。无论如何,我不需要靠照片来回忆这一情景。

2月8日华盛顿,9点15分。

阿尔奇[韦维尔]现在声称他从未拒绝过援助。他说他曾经接受过2个中国师,眼下还掌握着1个师。有人撒了谎。阿尔奇在腊戍没有见到“花生米”[从这天起,史迪威在日记中通常以“花生米”的绰号称呼蒋介石],现在他们两人都很恼怒,都认为对方在躲避自己。

亨利[史汀生]把我找去,让我对日本人在美国太平洋沿岸的态势做出一个“估价”。应该如何应付?侨民怎么办?居民怎么办?我向他介绍了我在洛杉矶的经验。亨利说第4集团军总是言过其实。他询问有关“敌机”的情况,我向他做了汇报。

乔治[马歇尔]削减了我的200挺机枪、2万支李—恩菲尔德步枪和5000发子弹。不过没有削减火炮。

2月9日

我们星期四出发。我们星期六出发。不,星期四。不,星期三。星期二去纽约。5个人去,不,7个人去,不,5个人去,不,不,不……14个人去。真该死,应当让大家都去。

12点至12点30分去白宫。罗斯福很高兴,没有架子。似乎我是作为一名选民前去见他一样,大谈他对战争的看法:“我的观点是战线有2.8万英里长”,等等,等等。只是一大堆空话。我听够了,便插话问他是否有信要带给蒋介石。显然他没有这个意思,他又滔滔不绝地说了5分钟企图震惊世界的话。最后他说:“告诉他,我们永远支持中国的事业,我们一定会坚持到底,直至中国收复全部失地。”接着他说,他认为蒋夫人最好不要到美国来,无论是应某些组织的邀请还是以其他的名义。那太像妇女俱乐部的演讲旅行了。在这一点上他是对的。他很热情、快乐……但也很浅薄。

2月9日

回到白宫去见哈里·霍普金斯[时任罗斯福的首席外交顾问],一个不可思议的、侏儒式的家伙(患有胃溃疡)。他认为在我这个年纪能够去进行“伟大的历险”是件美妙的事情。(讨厌!)什么样的机遇啊!“我相信,你会去指挥部队的。如果蒋介石把全部中国军队都交给你指挥,我也不会感到惊讶。”他又说:“你需要总统做什么吗?”“你打算调动美国军队吗?”于是我谈了自己的想法。他说罗斯福对中国问题非常关注,如果需要,他随时准备从航空公司抽调100架客机。他祝我走运并答应提供帮助。他建议把在印度航线上运行的“诺曼底”号轮船作为我们和波斯的运输船。不幸的是,现在它正在起火燃烧。(也许我们能够使用另一艘大船——“里兹王后”号或“玛丽王后”号。)在临别的路上,他告诉我他的办公室曾是林肯的书房,是林肯与格兰特首次会见的地方。我当时太迟钝了,本应当这样说:“我不是格兰特,但我和林肯有相似之处。”他穿着一件老式的红色运动衫,一双从路边商店买的鞋子,没系吊袜带,可能8个星期没有理发了。要是他肯帮助我们,我就原谅他。

麦克洛伊8点半派人来叫我。他为陈纳德和比斯尔之间的大吵大闹感到担忧。[ 克莱顿·比斯尔准将是阿诺德将军选定的第10航空联队指挥官,该联队统辖中缅印战区的美国飞机。他打算让陈纳德指挥的美国志愿航空队穿上美国军装,受美国航空联队的指挥,这样陈纳德就成了比斯尔的下级。

我告诉他此事现在由我来操心。我将此事告诉了亨利[史汀生],他对此也很关注。

看来乔治·马歇尔曾向蒋介石许诺过,陈纳德将是空军的首席指挥官。宋子文给我写了一份未加批准的声明,却对蒋介石否认此事。柯里[罗斯福总统的私人助理]这时打来电报,催促陈纳德上任。陈纳德出人意料地拒绝比斯尔做他的上司。我们落到了如此地步,要由中国人告诉陆军部,哪些人能做我的参谋人员,哪些人不能。

柯里与阿诺德[时任美国陆军航空队司令]约定了时间讨论此事,提出陈纳德方面的意见,催促另选一个人担任比斯尔的职务。阿诺德勃然大怒,我为比斯尔辩护,坚持他应该排在陈纳德之前。阿诺德照此颁发了命令。柯里退让了。我对他说,得知此事后,我对陈纳德的印象大为改变。商定由柯里给陈纳德再发一份电报,告诉他要么和我们携手共事,要么就另谋高就。他们两人的举止如同小孩一样。他们两人都应当放规矩一些。

我们的重型轰炸机都集中在印度,无法飞得更远。只要我们有地勤人员,我们就能够加以利用。生产是个问题,分配也有麻烦。例如,在4、5、6这3个月中,美国分别生产了60多架、70多架和48架战斗机。英国人却分别制造了400多架、325架和300多架(数字不准,只是近似)。我的主啊!不论如何,到5月份,我们有了2个包括地勤人员在内的飞行大队。在澳大利亚的战斗机开始被派到被围困的爪哇岛去执行任务,是在岛的南侧。目标是将驻澳大利亚的飞机数量增加到2000架。

形势迫使我们必须非常重视缅甸的重要性。我们必须立即开通航线,并在边境地区修建道路。

空运司令部的高效率在战争末期使全球连成了一体,也抹去了人们对最初运输困难状况的记忆。但是在1942年2月史迪威赴华的时候,空运司令部还没有成立,只有一个转运司令部。泛美航空公司只有6架飞机——当时是崭新的,现在已经废弃不用了。当时只有这种飞机能够飞越大西洋到达非洲和东方。史迪威从纽约飞到迈阿密,途经巴西,飞到非洲。每次飞行时,乘客都要承担观察海面的任务,以发现被击伤的船只或是敌人的潜艇。只有确实需要乘机旅行的重要人员、战斗指挥官或空军应急勤务部队的人才能在长长的优先乘机的名单上登记。当时维希政府的防空武器还在向飞越法国上空的美国飞机开火射击。

从非洲到印度,史迪威一行路经卡诺、迈杜古里、法舍尔、喀土穆、开罗、巴格达,穿越海湾到达卡拉奇。这里没有膳宿条件。甚至在史迪威旅行期间,构成他战略的要素就已经开始消亡了。在他离开迈阿密的当天,新加坡连同6000名英国守军一起投降。他刚到印度就得知马来亚—印度防线失守了。

2月11日

6点钟飞往迈阿密。感觉像中毒了一样。此地很凉爽。适宜穿毛料衣服。住在哥伦布旅馆。相当豪华。克莱尔·布思准备去乘飞机。新加坡即将陷落。

2月12日

6点15分去机场。7点30分起飞。一个小时之后返回,因为引擎出了故障。9点钟回到迈阿密。散步、看电影、吃饭。6点钟到机场。人们对士兵和战争态度淡漠,不以为然。

2月13日 给史迪威夫人的信

和我参加上次战争一样。星期三上午我们乘快速飞机离开纽约,当晚到达迈阿密。一路上见到的全是海水。在哥伦布旅馆过夜,第二天早晨启程。星期四从机场启程,过了一个半小时,机长对发动机的工作状况不放心,于是大约11点钟时我们又返回迈阿密。晚上7点30分起飞,9点半时,如果我们不再次返航的话,就要出问题了。每次着陆之前,他们都必须放掉8吨汽油。今天,星期五,他们更换了汽化器,我们期望着今晚7点钟第3次起飞。除了备件不充裕之外,一切正常,但他们要等到一切齐全后才让飞机起飞。我们明天早晨到达特里尼达,后天抵达巴西。

2月14日

早晨6点钟去机场。这次是7点30分起飞。将经过西班牙港、特里尼达、英属西印度群岛。天黑之后到达。

2月15日

5点钟起床。6点钟去机场。请来一位医生打斑疹伤寒预防针。穿越圭亚那,它是一片未开垦的丛林,令人感到烦闷。中午时分穿过赤道。南美人开始行动了。亚马逊三角洲是一望无际、泥泞不堪的不毛之地。越过帕拉,大约在3点39分抵达贝伦。

2月16日

4点30分起飞。整个上午都昏昏沉沉的。下午1点钟到达纳塔尔。到旅馆去用午餐。这里十分凉爽。3点30分启程,飞往海上。

2月17日

正好在7点30分看到了利比里亚的鱼夫湖,在此着陆,12点30分再次出发,沿着蒙罗维亚的海岸飞行,海岸线很整齐。沙滩平坦宽阔,树木茂密,小溪纵横。从象牙海岸(法属)飞向海上。昏昏欲睡。晚上8点抵达拉各斯。2点钟上床睡觉。

2月18日

新加坡投降了——共有6万官兵。我的主啊。该死的,到底是怎么回事?10点钟时来了紧急电话。7个人可以同时走。送走了5个人,据说确实只能走5个人,他们走了,没带行李。这简直是在演戏。我们乘出租车到了办公室和机场,将行李运走了。乘客减至5名的原因就在于行李。明天全都走。中午到达卡诺,两天半后到达开罗。“转运司令部”没人在场。天气很热。

2月19日

4点30分左右到达迈杜古里。床铺被放在露天,排成一排。饭菜很好,有电炉和4个电冰箱,厨师来自纽约。气候凉爽干燥,令人愉快。有关英国人的逸事比比皆是,他们冷若冰霜,目中无人。泛美航空公司的一帮人和英国人相互虎视眈眈,剑拔弩张,关系十分紧张。

2月20日

下午4点钟到达喀土穆。醉鬼的狂呼乱叫使夜晚显得令人恐怖。我替泛美航空公司的那帮人担心,但又希望他们是英国皇家空军的人。

2月21日

6点钟起床。凉快,但满是灰尘。8点钟起飞。努比亚沙漠是一片热沙漫天的不毛之地,黑色的岩石零散地耸立着。

2月22日

开罗。9点钟去美国代表团。美好的秋季天气。和费勒会谈到12点30分。话题是关于德国人是怎样对英国人虚张声势的。1.7万名德国兵加上大约2.8万意大利部队对付8万英国人、澳大利亚人、美国空军、新西兰人和印度人。英国损失了至少100辆坦克,现在还拥有大约200辆。德国人大约有400辆坦克、200架飞机。意大利人有400架飞机。英国人约有700架。德国人在作战方法和装备上占有优势。隆美尔一人抵得上5万人。英国方面没有统一的指挥,皇家空军、海军、陆军都各行其是。开罗门户大开,隆美尔如果得到援军,占领开罗是轻而易举的。英国人认为他不会进攻开罗,他首先需要的是班加西,但英国人阻止他使用该地。现在在英国本土外作战的英军总共不超过10万人。海军被全部围困住了。“伊丽莎白王后”号、“勇敢”号在亚历山大港失事(“胡德”号、“巴勒姆”号、“皇家方舟”号、“卓越”号、“马来亚”号也都无法使用了)。90%的德国人是由意大利渡海到达的黎波里的。马耳他完全被德国控制住了。德国人的坦克抢险工作十分出色,而英国人则差了很多。德国人的运气多好啊,除非苏联人能够牵制住他们。江博·威尔逊来了,他也是防御派的,无忧无虑。“隆美尔有6—8个月的时间来进行调整,但迄今并无这种迹象。德国人如何在利比亚和苏联充分使用他们的空军力量呢?”如此等等。

下午2点钟回来吃饭。去亚历山大·柯克部长家里喝茶。金字塔就在附近,夕阳勾画出它的轮廓。回到旅馆不久后,又去费勒家中吃晚饭。午夜才回到旅馆。

2月23日

6点30分起床,9点30分出发。在伊斯梅利亚越过苏伊士运河,进入沙漠。只在通往加沙和雅法的海岸上出现了小块的绿地。转向雅法,飞过耶路撒冷和约旦河。到达死海后向南。2点30分到达巴格达。

2月24日 在伊拉克巴士拉机场给史迪威夫人的信

又要出发了。昨天是我们最有意思的一天。苏伊士运河、加沙、雅法、耶路撒冷、约旦河和巴格达。各处的景色都很美。开罗可看的东西比我们一天之内所见到的要多得多,但和北京相比,还相差很远呢。从这儿再往前走就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可写了。这是一个令人惊奇的现代化旅馆,由伊拉克政府经营。不同寻常的是我们在尼日利亚迈杜古里吃到的饭菜是最好的。泛美航空公司请了一位过去在纽约旅馆掌勺的厨师。今晚将到达印度的卡拉奇。新闻检查官特许我向你表达爱意和分别之憾。

2月24日

5点钟起身,6点5分出发。越过波斯湾到达阿联酋的沙迦。阿拉伯的仪仗队。银餐刀和黑眼睛。他们为我们唱歌。巴灵顿经理是个生龙活虎的人,向我们一一介绍各种东西。当地人靠鱼和椰枣为生。中午飞赴卡拉奇,一直沿着海岸飞,5点20分到达。艾德勒说在印度只有9架B-17型轰炸机。卡拉奇看上去像中国或墨西哥的北方,与我所想象的极其相像。港口很好,军事设施庞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