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桓公(1)

桓公元年

[原文]

〔经〕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三月,公会郑伯于垂,郑伯以璧假许田。夏,四月丁未,公及郑伯盟于越。秋,大水。冬,十月。

[原文]

〔传〕元年春,公即位,修好于郑。郑人请复祀周公,卒易田,公许之。三月,郑伯以璧假许田,为周公、故也。

夏四月丁未,公及郑伯盟于越,结成也。盟曰:“渝盟①无享国。”

秋,大水。凡平原出水为大水。

冬,郑伯拜盟②。

宋华父督见孔父之妻于路,目逆而送之,曰:“美而艳。”

[注释]

①渝盟:背盟,不守盟约。②拜盟:拜谢结盟。

[译文]

元年春,桓公就位,对郑国重修友好。郑人请求重新祭奠周公,完成田的交换。桓公同意了。三月,郑庄公用璧玉来作许田的交换,这是为了请求祭奠周公和以祊田交换许田的原因。

夏四月初二日,鲁桓公与郑庄公在越地结盟,这是为了祊田的交易表示友好。誓辞说:“要是违反盟约便不能享有国家。”

秋季,发大水。但凡平原上被水淹了称为大水。

冬季,郑庄公来此拜谢结盟。

宋国的华父督在路上看见孔父的妻子,盯着她走过来,又盯着她走过去,说:“既漂亮又光彩动人。”

桓公二年

[原文]

〔经〕二年春,王正月戊申,宋督弑其君与夷及其大夫孔父。滕子来朝。三月,公会齐侯、陈侯、郑伯于稷,以成宋乱。夏四月,取郜大鼎于宋。戊申,纳于大庙。秋七月,杞侯来朝。蔡侯、郑伯会于邓。九月入杞。公及戎盟于唐。冬,公至自唐。

[原文]

〔传〕二年春,宋督攻孔氏,杀孔父而取其妻。公怒,督惧,遂弑殇公。君子以督为有无君之心而后动于恶,故先书弑其君。会于稷以成宋乱,为赂故,立华氏也。宋殇公立,十年十一战,民不堪命,孔父嘉为司马,督为大宰,故因民之不堪命,先宣言曰:“司马则然。”已杀孔父而弑殇公,召庄公于郑而立之,以亲郑。以郜大鼎赂公,齐、陈、郑皆有赂,故遂相宋公。

夏四月,取郜大鼎于宋。戊申,纳于大庙。非礼也。臧哀伯谏曰:“君人者,将昭德塞违①,以临照百官,犹惧或失之,故昭令德以示子孙。是以清庙茅屋,大路越席,大羹不致,粢食不凿,昭其俭也。衮、冕、黻、、带、裳、幅、舄、衡、、纮、,昭其度也。藻率、、、、厉、游、缨,昭其数也。火、龙、黼、黻,昭其文也。五色比象,昭其物也。锡、鸾、和、铃,昭其声也。三辰旗,昭其明也。夫德俭而有度,登降有数,文物以纪之,声明以发之,以临照百官,百官于是乎戒惧而不敢易纪律。今灭德立违而置其赂器于大庙,以明示百官,百官象之,其又何诛焉!国家之败,由官邪也。官之失德,宠赂章也。郜鼎在庙,章孰甚焉?武王克商,迁九鼎于雒邑,义士犹或非之,而况将昭违乱之赂器于大庙,其若之何?”公不听。周内史闻之曰:“臧孙达其有后于鲁乎!君违不忘谏之以德。”

秋七月,杞侯来朝,不敬。杞侯归,乃谋伐之。蔡侯、郑伯会于邓,始惧楚也。九月入杞,讨不敬也。公及戎盟于唐,修旧好也。

冬,公至自唐。告于庙也。凡公行,告于宗庙。反行,饮至,舍爵,策勋焉,礼也。特相会,往来称地,让事也。自参以上,则往称地,来称会,成事也。初,晋穆侯之夫人姜氏以条之役生太子,命之曰仇,其弟以千亩之战生,命之曰成师。师服曰:“异哉,君之名子也!夫名以制义,义以出礼,礼以体政,政以正民②。是以政成而民听,易则生乱。嘉耦曰妃,怒耦曰仇,古之命也。今君命大子曰仇,弟曰成师,始兆乱矣,兄其替乎!”惠之二十四年,晋始乱,敌封桓叔于曲沃,靖侯之孙栾宾傅之。师服曰:“吾闻国家之立也,本大而末小,是以能固。故天子建国,诸侯立家,卿置侧室,大夫有贰宗,士有隶子弟,庶人工商各有分亲,皆有等衰③。是以民服事其上而下无觊觎。今晋,甸侯也,而建国,本既弱矣。其能久乎。”惠之三十年,晋潘父弑昭侯而纳桓叔,不克。晋人立孝侯。惠之四十五年,曲沃庄伯伐翼,弑孝侯。翼人立其弟鄂侯。鄂侯生哀侯。哀侯侵陉庭之田。陉庭南鄙启曲沃伐翼。

[注释]

①塞违:堵塞邪恶。违:指违德背礼的行为。②出礼:产生礼仪。体政:体现政治。正民:匡正百姓。③等衰:等级。

[译文]

鲁桓公二年春天,宋华父督攻击孔氏,杀害孔父,占了他的妻子。公生气了,华父督惧怕,于是也杀了公。君子觉得华父督心里先没有了君王,此后才有敢杀大臣孔父的恶行。故而《春秋》先记“弑其君”。桓公、齐侯、郑伯在稷地见面,以便成全宋国的叛乱,由于他们都接受了华父督的贿赂,故而帮助建华氏政权。宋公就位后,十年内打了十一仗,人民忍受不了。那时孔父做司马,华父督做太宰。故而华父督利用人民忍受不了为由便抢先扬言:“是掌握军权的司马造成的。”很快,便杀了孔父和公。从郑国迎回庄公立他为君,用这个来讨好郑国。又用郜国大鼎贿赂桓公,对齐国、陈国、郑国也送了财物。故而他最终能辅助宋庄公。

夏四月,桓公从宋国取回了郜国的大鼎。九日,把大鼎安放在太庙里。这是不适合礼的。臧哀伯劝止说:“作为国君,要宣扬善德阻塞邪恶,为百官做出榜样,这样还怕有所疏漏,故而又要宣扬善德给子孙示范。所以,太庙用茅草盖顶,辂车用蒲席垫底;肉汁不放调料,主食不舂捣加工,这是表示节俭呀。礼服、礼帽、蔽膝、圭笏、大带、裙子、绑腿、鞋子、横簪、瑱绳、帽带、帽顶,尊卑各有规定,这是为了表示等级制度。玉垫子、佩巾、刀鞘、刀饰、革带、带饰、旗饰、马鞅,这是为了表示等级的定数。礼服上绘饰的火焰、飞龙、黼黻等图案,是为了表示尊贵的花纹。青、黄、赤、白、黑五色绘出各种形象,是为了表示器物的颜色。马车上的锡、鸾、和、铃,是为了表示声响的。画有日、月、星辰的旌旗,都是为了表示光明的。所说的美德,是节俭而有制度,增减有一定数量,用花纹、色彩来记载它,用声音、光亮来宣扬它,从而表现给百官。百官故而小心谨慎,不敢违背各项规章制度。如今却抛弃美德而树立邪恶,把宋国贿赂的鼎放在了太庙里,公然向百官炫耀,百官要是跟着这样做,那又该惩罚谁呢?国家的失败,便是因为官吏的邪恶啊!官吏的丧失美德,则因为宠幸和贿赂公行。把郜鼎放在太庙里,这不是受贿赂的明确证据吗?周武王打败商纣,把九鼎迁到王城,正义的伯夷、叔齐觉得他不对,何况将违礼叛乱的贿赂器物在太庙里展示,那又会如何呢?”桓公不听。周朝的内史说了这件事,感叹道:“看来臧孙达在鲁国大概会后继有人的。国君违反礼制,他没有忘记用道德来阻止。”

秋七月,杞侯来朝见鲁国,不恭敬。杞侯回国后,鲁君便策划征讨他。蔡侯、郑伯在邓地相会,开始惧怕楚国了。九月,鲁军进攻杞国,是为了征讨杞侯的不恭敬。桓公和戎人在唐地结盟,为了重温过去的友好关系。

冬天,桓公从唐地回来,祭祀了宗庙。凡国君出去,要祭祀宗庙;回来后,要祭祀宗庙,宴请臣下,举杯饮酒,记功勋,这是礼制。两国君相会,来往的时间、地点都记载。由于这是互相谦让的事。会见时有三个以上的国君,去别国时应记录会见地点。别国来鲁,只说相会而不记地点。由于已有盟主主持的缘故。开始,晋穆侯的夫人姜氏在条戎战役时生下太子,起名为仇。仇的弟弟在千亩战役时生的,起名为成师。师服讲:“奇怪啊,国君给儿子起名字!起名应以义为原则,道义出生礼仪,礼仪表现政治,政治使民众正直,故而政治成功百姓便服从。否则便会产生祸乱。美好的婚姻称妃,不和睦的婚姻称仇。这是古代名称。像今天的国君给太子起名称仇,给太子的弟弟起名为成师,这便预示要发生祸乱了。做哥哥的或许会衰微吧!”鲁惠公二十四年,晋国开始出现动乱,所以把桓叔封在曲沃,靖侯的孙子栾叔辅佐他。师服讲“我听说国家的建立,下面大上面小,如此才能巩固。故而天子分封诸侯,诸侯建立卿家,卿家设置侧室,大夫有二宗官职,士有作隶役的子弟,庶人、工匠、商贾也各有亲疏、等级差别。故而民众能甘心地事奉其上司,下面的人都没有非分之想。如今晋国本是周天子甸服内的诸侯,却依然建立了国家,这个国家的根基既已衰弱,难道还能久远吗?”鲁惠公三十年,晋国的潘父杀死昭侯而立桓叔,不过没有成功。晋人立了孝侯。惠公四十五年,曲沃庄伯进攻翼都,杀死孝侯。翼城人又立孝侯的弟弟鄂侯为国君。鄂侯生了哀侯。哀侯侵占了陉庭的土地,陉庭南边境的人便挑动曲沃进攻翼城。

桓公三年

[原文]

〔经〕三年春正月,公会齐侯于嬴。夏,齐侯、卫侯胥命于蒲。六月,公会杞侯于。秋七月壬辰朔,日有食之,既。公子翚如齐逆女。九月,齐侯送姜氏于。公会齐侯于。夫人姜氏至自齐。冬,齐侯使其弟年来聘。有年。

[原文]

〔传〕三年春,曲沃武公伐翼,次于陉庭。韩万御戎,梁弘为右。逐翼侯于汾隰,骖而止。夜获之,及栾共叔①。

会于嬴,成昏于齐也。

夏,齐侯、卫侯胥命于蒲,不盟也。

公会杞侯于,杞求成也。

秋,公子翚如齐逆女,修先君之好,故曰“公子”。齐侯送姜氏,非礼也。凡公女嫁于敌国,姊妹则上卿送之,以礼于先君;公子则下卿送之;于大国,虽公子亦上卿送之;于天子,则诸卿皆行,公不自送;于小国,则上大夫送之。

冬,齐仲年来聘,致夫人也。

芮伯万之母芮姜恶芮伯之多宠人也,故逐之,出居于魏。

[注释]

①获之:俘虏了晋哀侯。栾共叔:名成,桓叔之傅栾宾之子,时为哀侯大夫。

[译文]

鲁桓公三年春天,曲沃武公进攻翼城,军队驻扎在陉庭。韩万为武公驾车,梁弘做车右。在汾水旁的低洼地追击晋哀侯,因为骖马纠结树木上而停下来。夜里抓捕了晋哀侯和栾共叔。

桓公和齐侯在嬴地见面,这是因为和齐女订婚。

夏天,齐侯、卫侯在蒲地见面,有约言而没有结盟。

桓公和杞侯在地见面,是由于杞国要求媾和。

秋季,鲁国公子翚到齐国迎接齐女,重修先君的旧好,故而《春秋》称他为“公子”。齐侯护送姜氏,是不合于礼的。但凡公室女子出嫁到地位一样的国家,要是是国君的姐妹便由上卿护送她,表示对先君的尊敬;要是是国君的女儿便由下卿护送她;出嫁到大国,就算是国君的女儿也由上卿护送她;嫁给天子,便由六卿去护送,国君不自己护送;出嫁到小国,便由上大夫护送她。

冬季,齐国夷仲年来鲁国聘问,是为了护送姜氏。

芮伯万的母亲芮姜憎恨芮伯万宠姬太多,故而便把他赶走,让他住到魏城去。

桓公四年

[原文]

〔经〕四年春正月,公狩于郎。夏,天王使宰渠伯纠来聘。

[原文]

〔传〕四年春正月,公狩于郎,书,时①,礼也。

夏,周宰渠伯纠来聘。父在,故名。

秋,秦侵芮,败焉,小之②也。

冬,王师、秦师围魏,执芮伯以归。

[注释]

①时:合时,即不误农时。②小之:轻视芮国。小,意动用法。

[译文]

四年春季,正月,桓公在郎地狩猎,《春秋》记录了此事,是由于此时正是农闲,狩猎是合于礼的。

夏季,周王室的宰官渠伯纠前来聘问。由于他的父亲还健在,故而《春秋》记录了他的名字。

秋季,秦国进攻芮国,结果战败,这是由于秦国小看了芮国,轻敌导致失败。

冬季,周王室的军队、秦国的军队一起包围了芮国的魏地,抓了芮伯归去。

桓公五年

[原文]

〔经〕五年春正月,甲戌、己丑,陈侯鲍卒。

夏,齐侯、郑伯如纪。天王使仍叔之子来聘。葬陈桓公。城祝丘。

秋,蔡人、卫人、陈人从王伐郑。大雩。螽。

冬,州公如曹。

[原文]

〔传〕五年春,正月甲戌、己丑,陈侯鲍卒,再赴①也。于是陈乱,文公子佗杀大子免而代之。公疾病而乱作,国人分散,故再赴。

夏,齐侯、郑伯朝于纪,欲以袭之。纪人知之。

王夺郑伯政,郑伯不朝。秋,王以诸侯伐郑,郑伯御之。

王为中军;虢公林父将右军,蔡人、卫人属焉;周公黑肩将左军,陈人属焉。

郑子元请为左拒以当蔡人、卫人,为右拒以当陈人,曰:“陈乱,民莫有斗心。若先犯之,必奔。王卒顾之,必乱。蔡、卫不枝,固将先奔。既而萃于王卒,可以集事。”从之。曼伯为右拒,祭仲足以左拒,原繁、高渠弥以中军奉公,为鱼丽之陈。先偏后伍,伍承弥缝。

战于葛。命二拒曰:“②动而鼓!”蔡、卫、陈皆奔,王卒乱。郑师合以攻之,王卒大败。祝聃射王中肩,王亦能军。祝聃请从之,公曰:“君子不欲多上人,况敢陵天子乎?苟自救也。社稷无陨,多矣。”夜,郑伯使祭足劳王,且问左右。

仍叔之子来聘,弱也。

秋,大雩。书,不时也。凡祀,启蛰而郊,龙见而雩,始杀而尝,闭蛰而。过则书。

冬,淳于公如曹。度其国危,遂不复。

[注释]

①赴:讣告。②:主将之旗。

[译文]

五年春天,正月甲戌日、己丑日,陈侯鲍卒。《春秋》之所以记录两个日子,是由于陈国两次讣告日期不同。那时陈国发生内乱,文公的儿子佗杀死太子免而取替他做了国君。正值陈侯重病而出现了动乱,国都城中之人分散,故而再发了一次讣告。

夏天,齐侯、郑伯到纪国朝觐,想借机攻击纪国,被纪国人发觉了。

周天子剥夺郑庄公参预王政的权力,郑伯之后再不动员朝觐。秋季,周王领着诸侯征讨郑国,郑伯出兵抵抗。

周桓王自己统率中军,虢公林父领着右军,蔡军、卫军隶属于右军,周公黑肩领着左军,陈军隶属于左军。

郑国的子元请求组成左方阵来抵御蔡军和卫军,组成右方阵来抵抗陈军,他说:“陈国刚出现动乱,故而民众都缺乏斗志。要是先攻打他们,他们必定奔逃。周王的中军去照顾他们,陈容一定发生混乱。蔡、卫两国军队不能相互支援,也必定纷纷争先奔逃。这时我们便集中兵力进攻中军,便能够获得成功。”郑伯听从了。曼伯做右方阵的主将,祭仲足做左方阵的主将,原繁、高渠弥领着中军护卫郑庄公,摆成一条威武的鱼丽阵势,先摆列二十五辆战车做前锋,又用一百二十五辆战车紧随其后,用以弥补列阵间的缝隙。

在葛进行战斗。郑庄公命令左右方阵的军队说:“令旗一动,便击鼓进军。”最后蔡、卫、陈三国军队溃散奔逃,周王的中军也一时大乱,郑军从左右两边合力夹击,周军最终大败。祝聃一箭射中周桓王的肩膀,不过他仍能指挥军队。祝聃请求郑伯下令追击,郑庄公讲:“君子不希望欺人太甚,又怎敢欺凌天子呢?要是可以自救,社稷不致倾覆,这便足够了。”夜间,郑庄公派祭仲足看望周天子,并且问候周王的左右随从。

仍叔的儿子前去聘问。《春秋》不记录他的名字,是因为他年轻。

秋季,举办雩祭求雨。《春秋》记录这件事,是因为不合惯例。凡是祭祀,初春举办郊祭,孟夏举办雩祭,孟秋举办尝祭,孟冬举办祭。要是过了规定的时间举行的祭祀,就进行记载,表示不是通常之祭。

冬季,州国的淳于公去到曹国。他观察出自己的国家将出现危难,就没有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