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隐公(4)

九月某日,郑庄公领兵攻入宋国。冬季,齐军、郑军攻入郕国,这是征讨郕国违背天子的命令。

隐公十一年

[原文]

〔经〕十有一年春,滕侯、薛侯来朝。夏,公会郑伯于时来。秋七月壬午,公及齐侯、郑伯入许。冬十有一月壬辰,公薨。

[原文]

〔传〕十一年春,滕侯、薛侯来朝,争长。薛侯曰:“我先封。”滕侯曰:“我,周之卜正也;薛,庶姓也,我不可以后之。”公使羽父请于薛侯:“君与滕君辱在寡人。周谚有之曰:‘山有木,工则度之;宾有礼,主则择之。’周之宗盟,异姓为后,寡人若朝于薛,不敢与诸任齿。君若辱贶寡人,则愿以滕君为请。”薛侯许之,乃长滕侯。

夏,公会郑伯于郲,谋伐许也。郑伯将伐许,五月甲辰,授兵于大宫。公孙阏与颍考叔争车,颍考叔挟辀以走,子都拔棘以逐之,及大逵,弗及,子都怒。

秋七月,公会齐侯、郑伯伐许。庚辰,傅于许。颍考叔取郑伯之旗蝥弧以先登。子都自下射之,颠。瑕叔盈又以蝥弧登,周麾而呼曰:“君登矣!”郑师毕登。壬午,遂入许。许庄公奔卫。齐侯以许让公。公曰:“君谓许不共①,故从君讨之。许既伏其罪矣,虽君有命,寡人弗敢与闻。”乃与郑人。郑伯使许大夫百里奉许叔以居许东偏,曰:“天祸许国,鬼神实不逞于许君,而假手于我寡人。寡人唯是一二父兄不能共亿,其敢以许自为功乎?寡人有弟,不能和协,而使糊其口于四方,其况能久有许呼?吾子其奉许叔以抚柔此民也,吾将使获也佐吾子。若寡人得没于地,天其以礼悔祸于许,无宁兹许公复奉其社稷。唯我郑国之有请谒焉,如旧昏媾,其能降以相从也?无滋他族实处此,以与我郑国争此土也。吾子孙其覆亡之不暇,而况能禋祀许乎?寡人之使吾子处此,不唯许国之为,亦聊以固吾圉也。”乃使公孙获处许西偏,曰:“凡而器用财贿,无置于许。我死,乃亟去之,吾先君新邑于此,王室而既卑矣,周之子孙日失其序。夫许,大岳之胤也,天而既厌周德矣,吾其能与许争乎?”

君子谓“郑庄公于是乎有礼。礼,经国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者也。许无刑而伐之,服而舍之,度德而处之,量力而行之,相时而动,无累后人,可谓知礼矣。”郑伯使卒出②,行出犬鸡,以诅射颍考叔者。君子谓“郑庄公失政刑矣。政以治民,刑以正邪,既无德政,又无威刑,是以及邪。邪而诅之,将何益矣!”王取邬、刘、、之田于郑,而与郑人苏忿生之田:温、原、樊、隰、茅、向、盟、洲、陉、、怀。君子是以知桓王之失郑也。恕而行之,德之则也,礼之经也。已弗能有而以与人,人之不至,不亦宜乎。郑息有违言,息侯伐郑。郑伯与战于竟,息师大败而还。君子是以知息之将亡也。“不度德,不量力,不亲亲,不征辞,不察有罪,犯五不韪而以伐人,其丧师也,不亦宜乎!”

冬十月,郑伯以虢师伐宋。壬戌,大败宋师,以报其入郑也。宋不告命,故不书。凡诸侯有命,告则书,不然则否。师出臧否,亦如之。虽及灭国,灭不告败,胜不告克,不书于策。羽父请杀桓公,将以求大宰。公曰:“为其少故也,吾将授之矣。使营菟裘,吾将老焉。”羽父惧,反谮③公于桓公而请弑之。公之为公子也,与郑人战于狐壤,止焉。郑人囚诸尹氏,赂尹氏而祷于其主钟巫,遂与尹氏归而立其主。十一月,公祭钟巫,齐于社圃,馆于氏。壬辰,羽父使贼弑公于氏,立桓公而讨氏,有死者。不书葬,不成丧也。

[注释]

①共:法度。②豭(jiā):公猪。③谮(zèn):诬陷。

[译文]

鲁隐公十一年春季,滕侯、薛侯来朝觐鲁隐公,争着排在前面。薛侯讲:“我国先受封的。”滕侯讲:“我国,是周王朝的卜正官,薛国是庶姓,我不能排在他后面。”隐公派羽父向薛侯请示说:“承蒙您和滕君前来看望寡人,周有句谚语:‘山上有树木,工匠才会去砍掉它。宾客有礼节,主人便会进行选择,’周朝的会盟,都是把异姓排在后面。我要是到薛国朝见,便不敢和你们任姓诸侯国争先后。您要是肯施惠于我,就请您答应让滕君先行礼。”薛侯答应了,于是让滕侯排在前面。

夏天,隐公与郑伯在地会见,谋划攻击许国。郑伯将要攻击许国,五月二十四日,在祖庙里分发武器。公孙阏与颍考叔抢夺兵车。颍考叔挟起车辕便跑,子都(即公孙阏)拔出戟去追他。追上大路,没能赶上,子都很恼火。

秋七月,隐公随同齐侯、郑伯征讨许国。初一,兵临许城之下。颍考叔举起郑伯的“蝥弧”旗抢先登上城墙,子都从城下向他射暗箭,颍考叔落下城墙而死。瑕叔盈又举旗跑上城墙,并摇旗呐喊:“国君登上城墙了!”于是郑国的军队全都登上城墙。三日,进到许城。许庄公逃奔到卫国。齐侯把许国让给隐公。隐公讲:“君王觉得许国违背礼法,故而我随您去征讨它,现许国既然已经伏罪,要是君侯有命令,我也不敢接受。”于是许国归属于郑国。郑伯让许国大夫百里服侍许叔主持国政,并居在许国的东部。并讲:“上天降灾难给许国,鬼神对许君也不满意,借我的手来惩罚他。寡人连一两个父老兄弟都不能相安无事,怎敢把征讨许国作为功劳呢?我只有一个弟弟还不能和睦相处,使其寄食四方,难道还能长时占有许国吗?你服侍许叔安抚这里的民众,我将派公孙获辅佐你。要是将来我得以善终,而上天或许免去许国的灾难,说不定会让许公重新执国政,到那时,要是郑国对你们有所请求,但愿你们像老亲戚一般,能屈身相从。不要让别的国家住在这附近,和我郑国抢夺这方土地。不然,我的子孙连挽救自己灭亡的时间都没有,哪儿还能保全许国、为许国祭祀祖先呢?寡人之所以让您驻扎在这儿,不只对许国有好处,并且能够稳定我国的边疆。”于是派公孙获住在许城西部,对他说:“但凡你的器用财物,不要放在许城,我死后,你快点远离许国。我先君武公建立郑国还不长,而周王室已经日渐衰败了。周室子孙正在天天丢弃祖业。许国是四岳的后代。上天既然已经讨厌周王室,我们如何能跟许国相争呢!”

君子觉得郑庄公在这件事情上合乎礼。礼法是治理国家、稳定社稷、让人民有序、对后代有益的法规。许国不遵循法规便讨伐它,服罪了便宽恕它,猜测自己的德行与人相处,估测力量去做事,看准机会才行动,不连累后人,这能够说是懂礼了。郑伯让每百人拿出一头猪,每二十五人拿出一条狗或一只鸡,用来诅咒射杀颍考叔的人。君子觉得,郑庄公失去了政和刑。政用来治理民众,刑用来匡正邪恶。既没有仁德的政治又缺乏有威力的刑罚,故而产生了大臣不和、战斗中内杀的邪恶。邪恶出现了再去诅咒它,会有什么用处呢!周桓王从郑国获得了邬、刘、蒍、邘四处的土地,而将原属苏忿生的温、原、樊、隰、茅、向、盟、洲、陉、、怀等地的土地给了郑国。君子从这件事上知道周桓王将会丧失郑国。按恕道办事,是德行的原则、礼仪的规范。桓王由于苏忿生反叛,自己不能占有温、原等地,却拿来换给别人。别人不再来听命,不是很自然吗?郑国跟息国因发生口角,息侯出兵攻击郑国。郑伯跟他在边境上打仗,息军大败而回。君子依此推知息国将要消亡了。不揣度德行,不估测力量,不亲近同姓国,不考辨言辞,不明察是非。犯下五条过错,却去攻击别人,息国军队损失很大,也不是罪有应得吗?

冬十月,郑伯领着虢国的军攻打宋国。十四日,大胜了宋军。以报复宋国侵入郑国之仇。宋国没报告此事,故而《春秋》上没记录。凡诸侯国的大事,报告的就记,不报告的就不记。出兵顺利不顺利,也是如此。就算灭国大事,灭亡的国家不告战败,胜利的国家不报战胜,也不记载史册。羽父请求杀掉桓公,想要求得卿相的地位。隐公讲:“我之所以摄政,是因他年幼。如今他已长大,我打算把权位交与他。我已派人在菟裘建造房屋,准备在那儿养老。”羽父惧怕了,反过来又在桓公面前诬陷隐公,请求杀死隐公。当年隐公为公子的时候,曾跟郑国的狐壤作战,被郑国俘获。郑人把他囚禁在尹氏那儿。隐公贿赂尹氏,并在尹氏祭主钟巫神位前祷告。于是和尹氏一块回国,并在鲁国立了钟巫的神位。十一月,隐公准备祭奠钟巫,在社圃斋戒,在氏家里住宿。十五日,羽父派杀手在氏那儿杀害了隐公。接着立桓公为国君,并又攻击了寪氏,寪氏家有人冤死。《春秋》没记录安葬隐公,是由于没按国君的规格为隐公举办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