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卫科长魏伟整了整身上的绿军装。他不是军人,却习惯性地穿着一身没有领章的军装,扎上腰带,显得威风凛凛。他的办公室里放着一面镜子,他仔细地查看了衣着的每一个细节,感到很满意。
方以民被带进来的时候,魏伟对他甚至有些同情。如果这个人不是太狂妄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到北京了,而现在,他成了囚徒。
方以民戴着手铐,押送他的是两个年轻的小伙子。魏伟示意两人可以出去了,把方以民留下。
他给方以民递了根烟,对方拒绝了。
“不会抽烟?”他问。
方以民摇了摇头。
“说话。”
“不会。”方以民配合地说。
“知道为什么抓你吗?”他拖着腔问道。
“不知道。我没罪。”方以民回答。
“没罪你为什么逃走?”
“我是冤枉的。”方以民说,“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抓我。”
魏伟摆了摆手,示意方以民继续说。
“那天晚上,农场在为我开欢送会时,我已经准备第二天去北京了。欢送会上,我离开了一会儿,回来时,正好听到你和你父亲在讲话,说要把我抓起来。任何人听到你们的话都会因为害怕而逃走。”
“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抓你?”
“不知道!”
越陷越深“不要装了,你知道的。”他继续说,“这么说吧,是有人告密了。这个人是谁,我不会告诉你。不过,我已经知道,你在搞非法集会,打着学习的旗号,行颠覆之实。”
方以民吸了一口凉气,表面上仍然保持着镇静。但他的表现逃不脱魏伟的眼睛。
“在我看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倒霉就倒霉在被揭发了,而且揭发给了我的上级,我保不住你。从私人角度来说,我和你没有任何恩怨。但现在我必须处理你。”
魏伟的话成功地打消了方以民的抵抗情绪,也许再说几句,他就会全招了。
“这么说吧。闹到现在这个份上,你肯定是要付出点代价的。”
“什么代价?”
魏伟清了清嗓子。他知道下面的话既正式,也显得尊重对方,任何人都抵挡不住,一定会顺从地求饶的。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们知道整天和你混在一起的都有谁,如果你不老实,可能把你的朋友都害了。我希望你能老老实实承认,我汇报的时候说你态度良好,这样,既不连累别人,也能让你从轻发落。”
“什么叫从轻发落?”
魏伟在考虑说多重的刑罚是对方可以承受的,他知道,一个被捕的人在判决之前心理是非常脆弱的,他们会担心自己判刑过重,惶惶不安,甚至担心会被判死刑。因此,这时候如果告诉他们会从轻发落,他们往往会有松一口气的感觉,不光不再恨治罪者,还会对他们感恩戴德。
“比如,该判十年的判三年……”他缓缓地说。
“可我没有罪呀!”方以民说。
“那不是由你说了算的,也不是由我说了算的。”
“你让我承认什么?”
“这么说吧。你手头有一本反动书籍,是你自己写的。我们就想要那本书。我们汇报的时候,就说你是出于无知才写的。只要有了那本书,我们不会再追问你和朋友都谈了什么。”
“可我没有什么书。”方以民说。
“如果你不承认的话,我就只好把裴新利和赵永坚都关起来,慢慢审了。”魏伟说。
“可我真的没有什么书。”
魏伟盯着方以民看了一会儿。他搜查过方以民的住处,但只看到地板上的土坑,里面却什么都没有,很显然,方以民已经把书稿转移了。接着,他把方以民的东西全都认真搜查了一遍,连被子都拆开了,却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现。他以为方以民会交给朋友帮他保存,于是,早上在人们下地之后,把沈倩、赵永坚的物品也都搜查了,仍然没有找到书稿。如果没有书稿,就无法给方以民定罪。
“你确定没有?”魏伟再次问道。
“没有。”
魏伟拍了拍手,站在门口的两个年轻人进来把方以民带走了。临走前,他们看到了魏伟双眉紧皱传来的暗示。他们把方以民架回保卫科旁边的小囚房里,从梁上吊下根绳子,把方以民手背在身后,吊了起来。
半个小时后,他们再进屋,发现囚徒双肩都已经拉脱臼了。但再审问下去,倔强的囚徒仍然没有说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在隔壁,魏伟愤怒地抽着烟。必须尽快让方以民开口。
他决定把裴新利找来想想办法。由于方以民就在保卫科隔壁的牢房里,他选择了父亲的办公室作为审问裴新利的场所。
裴新利来到时,头发凌乱,脸色苍白,眼睛四处游移,不敢看眼前的魏伟。
“坐下。”魏伟说。
“我们把他放了吧。”裴新利结结巴巴地说,“这滋味太不好受了,我受不了。”
“我也正在考虑把他放了。”魏伟说。
裴新利的脸上露出不相信的神色,魏伟的话太突然了。但接下来的话让他的脸色大变。
“我知道,我是把他冤枉了。”魏伟说,“根本没有什么反动书籍,方以民是个好人,是有人把他诬陷了。那个人为什么要诬陷他?因为他不想让方以民离开这里,他妒忌方以民。我终于看明白了。”
裴新利一声不吭,他的眼珠子越来越突出,浑身哆嗦着。他再也受不了这种威胁,站起来想离开。
“我马上就把方以民放出来,再把你抓起来。今天这里一定得有人认罪,要不我没法交差。”魏伟喊道。
“我没有说谎。”裴新利说。
“这没有用。我手里有你的告密信,如果找不到证据,就是你说谎。”
“别让别人知道这事。”裴新利说,“我是上了你的当,才写的告密信。我现在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如果不是你引诱我,我才不会写。”
“这办不到。是你主动告诉我的。只要把你抓起来,这些事情都得公布出来。”
裴新利知道自己被逼上绝路了,他明白,魏伟是想借自己去抓方以民,跟帮助自己无关。如果自己能找到那部书稿,魏伟不会为难自己,否则,魏伟会拿自己当替罪羊。
“你想怎么办?”裴新利问。
“我只想赶快把这事情了结了,我不想沾上这事。”
“我也不知道那部书稿放在了哪里。可能是他逃跑前,藏起来了。”
“他能藏到哪里?”
“赵永坚、陈锁那儿?”
“我已经都搜查过了,什么都没有找到。”
“他还有一个未婚妻。”裴新利说。
“我也搜查过了,没找到。”
裴新利一直没有想明白,为什么魏伟这么想把方以民抓起来,从魏伟引诱他出卖朋友开始,他就不明白。此刻,他终于大胆地问道:“我问一句,你为什么这么恨方以民?”
“我没有恨他,我是公事公办。是你嫉妒他。不过我们谈这些没用,如果你不想进监狱,就去把方以民的书找出来。”
“我真的不知道他放哪儿了。如果这几个地方没有,他可能随手藏在什么地方了,怎么找?”
“那你就去问他。”
“问他?”
“就是问他,问方以民,让他亲口回答你。”魏伟不耐烦地挥了挥裴新利的告密信,粗暴地把他赶走了。他相信,裴新利一定会帮助他做完剩下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