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妻子林琳又回了家。常言道,小别胜新欢。陈方天心情格外地好,傍晚他特意去市上买了一尾鱼、一块五花肉、几个鸡蛋、一把酸菜,并打了一壶酒。
他忙活了半个时辰,才终于整治完了一桌自以为还不错的美味佳肴。不料刚和妻子坐下来吃了几口菜,林琳的朋友范灵忽然来找妻子。陈方天虽然有些不悦,但一来上门是客,二来范灵是副总镖头范丛林的女儿,因此不敢得罪人家。
林琳和陈方天不一样,她在镖局里人缘很好,不但跟自己镖队的人相处不错,就连其他镖队的人,也有不少跟她成了好朋友,范灵便是其中一个。林琳被范灵叫到门外说了几句话后,朝陈方天丢下一句“你自己吃罢,不用等我。”便与范灵出去了。
陈方天忙了半天,最后却又落得独自一人吃饭,面对着一灯荧然,心里颇有些扫兴。他只道妻子过会还会回家吃饭,所以特意为她留了一半饭菜。但左等右等,始终不见妻子回家,心里不禁越来越憋闷和窝火。他几次冲动得想要去范府找人,却又怕人耻笑,最后只得将剩下的小半壶酒也喝光了,然后吹灯睡下。
半梦半醒地睡了也不知多久,忽听有人砰砰拍门。他一惊而起,听拍门声,知道是妻子回来了,他故意捱了一会,才去开了房门。
“你又喝醉了?一身酒气,难怪拍了这么久也不来开门。”
陈方天一声不吭地回床又睡下。
林琳知道他必是因为自己回家晚了而生气,隐忍地说道:“刚才范灵还有另外几个女镖师约我逛街去了,大家逛累后,又在夜市吃了点东西,所以回来晚了。”
这些情况虽然与陈方天刚才猜想的一样,但他还是不解气,臭着脸不发一语。
“别成天板起个脸,我知道你累,可我也累,我不想吵架,睡吧。”一边说话,一边在黑暗中解了衣带,上床睡下。
陈方天与妻子相别数月,原想与她温存一番,不料因为吃饭的事,弄得很不痛快,一个人正睁眼发呆,忽听林琳没头没脑地说道:“段老镖师死了。”
陈方天闻言微微一震。“段老镖师死了?你是说段向学老镖师?”
“是呀,除了他外,镖师里还有谁姓段了?就是这次走镖途中死的。”轻叹口气,接着开始讲事情经过:“我们这次保护一支商队去甘肃,途经一条大河时,遇上了一伙水上强盗,段老镖师因为不会水……”
这种镖客因为保镖原因,死在路上的事,本来事属寻常。陈方天虽然不走镖,但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跑,所以毫不惊奇。但他听了妻子的话后,却不禁想起了段向学的一个秘密。自从前年深夜他无意间发现段向学把一样神秘的东西藏到兵器间屋后的地下后,之后又在几次深夜里,发现过相同的事情。其中一次,他亲眼看见段向学将几锭银子用油布包好后,小心地放进了那个土坑里。他一走神,便没注意听妻子后面的话。脑子里只是在想那个只有他和段向学知道的秘密:
“段老镖师一直在秘密积攒钱财,这么多年了,也不知他到底藏了多少银子?如今他人已死了,那些钱财只怕再无机会重见天日……”
林琳讲完事情经过后,见他不说话,又感慨道:“虽然镖局每年都会死几个人,但对我们这支镖队而言,还是第一次。”长吁口气,又道:“所以呀,人生在世,要及时行乐。既然做了镖师,谁也难保没有那一天!”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陈方天的脑里一直无法安宁,总听见身体里有两个声音争论不休。
一个声音说:“段老镖师是一个老光棍,一个无根浪子,如今他死了,那些埋藏在地下的钱财只有你知道,人死如灯灭,生前的财产,再也与他无关,你不去取出来,就只能永远埋没了。”
另一个声音说:“那是人家冒着生命危险,用汗水换来的辛苦钱,就算主人死了,别人也无权占有它!”
林琳走后,他重又陷入孤独之中,心中的欲念更是如影随形地缠绕着他。这晚他做了一个怪梦,梦见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一个黑影静静地站在兵器间背后的高墙下面,像个幽灵一样,一动不动地盯着地下。忽然,天雷暴响,漆黑的夜空划过一道闪电,将世界照得如同白昼一样。虽然光明一瞬即逝,但他却借助那道闪电,看清楚了那个可怕的人影!那人正是段老镖师!只见他头戴斗笠,身被蓑衣,打份得像个渔夫一样。更诡异的是,他伸出右手,指着脚下,而他手指地方,正是埋藏秘密所在!
他大叫一声,猛地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只是一场噩梦。
他翻身坐起来,在黑暗中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粗气,一边继续胡乱思想:
“我为什么会做这种怪梦?是因为日有所思,所以夜有所想?还是段老镖师在给我托梦?难道段老镖师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知道那个秘密,所以阴魂不甘心进入地府,而守在那儿,保护自己的财物?”
想到段向学的鬼魂,他心里恐怖不已,忙摸到枕头下面的火刀火石,晃亮火折,点亮了床头的油灯。
有了光明,他才惊魂略定。这才发现外面真的在下雨。雨声密急,仿佛千万恶灵在黑夜里尖叫。
他呆听了一会可怕的风雨声,忽又想道:“段老镖师为何会在我梦里用手指向那个地方?莫非他不甘心将自己的秘密带到地下,而要我去挖出他埋的东西?并想通过我,实现他的什么未尽的心愿?”
他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更大,虽然心里很是恐惧,但又害怕自己如不照段向学梦中指示行事,会遭到某种报应。
他左思右想,最后终于决定:“段老镖师,我不知我是否真正明白了你的意思。我并非想要占有你的东西。如果你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亲人,并想要我代你将那些财物交给他的话,请你在我挖出地下的东西之后,再托梦给我,我一定替你完成你的心愿。”
打定主意后,他心情宁定了一些,虽然决定要行动,但到底有些害怕,于是决定明日天亮后,找个机会去挖掘。
次日上午,雨一直绵绵密密地下个不停。除了一名趟子手来领取上次出门前交给他们修理的一把单刀外,再无别人来兵器间。不过,何大爷一直没有离开,因此他没有机会行动。他神不守舍地等到中饭时分,才终于等到何大爷离去。
何大爷走后,他见院子里再无别人,赶紧拿起放在屋角的一把锄头,走到兵器间后面,并很快确定了藏宝位置。因为下雨缘故,泥土变得非常松软和潮湿,功夫不大,便挖出了一个近两尺深的土坑。
但让他失望和惊奇的是,除了挖出两条蚯蚓和一条蜈蚣外,并没有挖到别的东西,他担心被何大爷回来看见,想要将坑填上,又有些不甘心,于是又试着向两边再扩大一点范围。一边挖土,一边胡思乱想:“怎么回事,明明埋藏得并不深,我怎么挖不到?是我挖的位置不对,还是段老镖师已经取出了所埋东西,而我因为搬到了镖局外面住,所以不知道?”
他正猜疑不定,忽听当地一声轻响,似乎挖到了什么金属。他心里一动,忙弯下腰去察看,只见泥土中间露出了一角油布。
他心里咚咚直跳,知道自己挖到了要找的东西,怕弄坏了财物,于是放下锄头,用手去挖那个半隐半现的油布。不知是因为太激动,还是挖累了,他出了一头汗。汗水混着雨水,从前额一直流到下巴,又流到稀泥中。他用脏手拂了一下贴在额头和耳朵两边的又湿又乱的头发,又小心地挖了一会,终于取出了那个东西。
这是一个油布包着的东西,大小和一块砖头差不多,隔着油布摸去,感觉里面像是一只盒子。从重量判断,似乎里面并无多少财物。
“是我自己想太多了,段老镖师就算舍不得吃,舍不得喝,一年也挣不了几个钱,更不可能攒下多少钱财了!”虽然他来挖东西,并非贪图钱财,更多的其实是一种好奇,但发现盒子比自己想象的要轻许多后,还是微感失望。
他怕何大爷或者别的镖客突然出现,所以不敢马上打开油布一看究竟,强抑好奇,用手拭去表面的泥巴,然后将脏兮兮的油包收入怀内。将坑填平后,回到兵器间里,用水洗了脸手后,锁上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