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方天目送他背影消失于前面道路尽头看不见后,才心情激动地回了镖局。到兵器间后,他把遇见独臂刀客的事情对何大爷讲了,何大爷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你小子不想在兵器间干了?想去走镖?你可想清楚了,有好多镖客都很眼红我们兵器间,你倒好,进来了反想去过那种又累又苦又危险的走镖生活吗?”
陈方天道:“我……我只是想恢复以前所学的武功。俗话说,艺不压身,既然吃上了镖行这碗饭,会几种武功总比不会的好。”
何大爷目光变得柔和起来,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恢复武功我不反对,不过,我劝你不要抱有走镖的想法。江湖险恶,你也经历过。上次只给人砍断一条手臂,虽然不幸,但要是丢了性命,或者受了更重的伤,岂非更惨?你其实还能恢复以前所学的武艺,你以为我和你孙师叔当真想不到?只是你孙师叔不愿你再遭遇什么不幸,所以故意不跟你说。
“我们都想你一生平平安安的。你不要以为镖客们每天行走江湖,就以为他们过得很潇洒,很好玩。其实只要能过别的好日子,谁愿意做个在刀尖上讨生活的镖客?一生提着脑袋为客人卖命不说,还每天起早贪黑,饱受日晒雨淋之苦。不管你愿不愿意,也不管道路好不好走,你只要做了镖客,就得每天赶路。你要是个镖师,有马骑还好一点,若是趟子手,那就只能用双脚走路了。要是脚夫,那就更累了,路上所有卖力气的重活苦活都少不了你!所以你要明白,你能进兵器间,那是你的福气!要不是你和你孙师叔关系不同别人,他岂会如此照顾你?你不要辜负了他的一番好意。”
陈方天知道何大爷是为自己好,垂下眼去,说道:“我知道孙师叔对我很好,我……我也没说自己想去走镖,我只是想恢复武功。”
何大爷叹息一声,说道:“你能这样想就好,你每天早晚没事时,自己想练武功就练吧,我如能帮你什么忙,也一定会帮你。”
陈方天道:“多谢何大爷!”
何大爷笑道:“傻小子!”
第九章倾心
从这天开始,陈方天每日早晚都会自觉练一阵久违的巫山武功。巫山派虽有十二种绝技,但只有六种可以传给俗家弟子,陈方天在俗家弟子里算资质平庸的那种,因此只学会了“两种半”,“两种”指剑法和轻身术,“半”则是指巫山派浮云拳法。
起初一个月里,陈方天还不怕苦不怕累,一心练武,别无旁鹜。但坚持了一段时间后,他才发现事情并非想象那样简单。没了右手,不但剑招要和以前完全相反,而且身法、步法也要全然反其道而行之。这事说来轻巧,其实殊为不易。比起一个人改用左手拿筷子,或者用左手写字艰难不止十倍。
较之剑法,拳法又更难一些。他的浮云拳法原本就学得半生不熟,何况剑法和拳法又不一样。剑法主要是靠右手,左手只需配合身法即可,本来就无大用,如今他变右为左,还可勉强应付下来,而拳法却必须是双手皆用。
世间拳法大都是右拳主攻,左拳主守,双手配合,缺一不可。如今他没了右手,只用左手,如果照搬原式,不但身法没以前灵活,而且必然是攻少守多。如果和练习剑法一样,用左手代替右手,不但招式、身法因跟以前相反,很不习惯,而且又会变成只有攻,没有守,拳法自然破绽百出。
因此,相较剑法和拳法,他的轻功倒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一个月坚持下来,他的轻功已恢复了以前的六七层。
相较这些,更重要的还是学武的目的变得不明确。以前他上巫山学艺,一是为了将来能靠武艺混口饭吃,二是心存几分要回平凉报仇的念头,如今时隔境迁,对于报仇,已经意兴阑珊。何况谢悦至今下落不明,当年真相到底如何,实也难说。
如今于他而言,以武谋生已意义不大。虽然他内心深处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并不满意,但在大多数人眼里,在兵器间混饭吃要比走镖强许多。自己如果主动提出离开兵器间,而去当镖师甚至趟子手,不但有负孙蒙照顾之情,且会被别人耻笑为傻子。因此,他要不要恢复武功,其实并非很要紧之事。他明白这点后,顿时意兴索然,之所以还在坚持,一是害怕被何大爷轻视和耻笑,二是他在练习轻功中也得到了一些快乐。
自从进入兵器间以来,他的日子过得很是单调乏味。平日留在镖局里的只有帐房先生、杂役、何大爷、伙夫等少数人,这些人要么跟他年纪相差太大,要么性情迥异,虽然天天见面,却没一个说得上话。因此他的心灵变得日渐孤独和寂寞,只有每日练习轻功时,他才能稍解郁闷。
他每天早晨起来在院子里练一会剑法拳法,傍晚吃过饭后则到洛阳城外的官道上,展开轻功乱跑一段路,直到天已黑尽才回镖局。
有言道:离家三里远,别是一乡风。沿路虽然也不会遇见什么朋友或者能说得上话的人,但却可遇到不少风景和趣事。比如他在奔跑时,有时会引来一条狗追他;比如他看见两个农妇在地里为一些鸡毛蒜皮之事吵架;比如他从松林经过时偶尔会遇见一只松鼠……
这些人和事在别人看来都很稀松平常,但在他孤独无聊之际,却能从中体会到一种无法对人述说的乐趣。
因此,他现在练习轻功,与其说是在练习轻功,倒不如说是在寻找乐子。并从这些简单的快乐中体会到一种行走江湖的感觉。
这晚他吃过饭后,又出了洛阳城。到了北邙山下,他坐在路边小憩时,开始思量今晚要到何处去寻“风景”,但不知是他今晚心情有些浮躁,还是其他原因,往日很容易满足的他,今晚却觉得什么都没意思。想了半天,最后决定去找一个自己以前从未去过的地方。
打定主意后,他便站起身来,展开身法,趁着娟娟夜月,点点星光,往北奔行。不多一会,他发现有一条小路自己以前从未跑过,于是便跟这条小路向前跑去。
一个时辰后,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山庄。此时已近子夜,乡民酣睡正浓,除了偶尔传来几声咯咯鸡叫和肥猪的梦呓声外,别无声息。
陈方天见西北角上一片竹林后隐隐透出一点白光,暗忖:“那是什么人家,还没睡下,难道跟我一样也是夜猫子?”借着皎洁月光,悄悄掩向那片林子。
走得近了,方才看见竹林后是一座大院,而那点白光正是从院内透出。
陈方天听院中乒乒乓乓地发出一些奇怪声响,当中还夹着仿佛蜂鸣般的翁翁之声,微微一惊,躲在竹林后屏息听了一会,却始终不闻人声。于是大着胆子走到墙外那株歪脖桑树下,无声提一口气,纵到树上,透过浓密的枝叶向院内张去,原来是一个少女在演练枪法!
那院子颇为空敞,一看就是一个把势场地。东西两边院墙下各有一排兵器架,架中陈列着刀枪棍戟等十八般兵器。南面一棵柳树下还放着一个练习臂力的石锁。石锁旁边有一矮几,上面放着一盏马灯,灯后矮椅子上坐着一位三十余岁的男子,身著蓝布短衣,甚是清健,正观看场中女子练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