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转眼便是三年。
这一年已是宣德六年的夏天了。这三年来一直在沈瑞家中刻苦攻读的君翦云独子——君少商,在前一年于本省乡试中高中解元之后,这一天在杭州父老及地方官的欢送之下,启程前往京师,准备今秋的会试。
饮了三杯临行酒之后,将酒杯向地下一掷,便要起程。沈瑞嘱咐他道:“你若到了京师,切记要寻访你妹妹的踪迹。她自从三年前不辞而别之后,至今音讯沓然。我托人多方打听,也没寻着她的半点踪迹,你此去京师,须得请你的师门故旧,多方寻访,总要将她找着,才不负你父亲当日对我的一番相托之情。”
君少商点头应是,三年以来,君橙舞不但音讯全无,连书函口信也没托人带一封来,他实在不知道她现在身处何方,是否还在世上?他虽然自幼便潜心读书,与外界甚少交往,但对这唯一的妹妹却是十分牵挂。已下定了决心,这次上京,必要好好打探她的踪迹。
这时天已不早,君少商的随行书僮,也是从他搬到沈瑞这中便开始服侍他的沈小三,大声叫道:“公子,时候不早,该起程了!”
沈瑞一拱手,算是相送。众人洒泪而别。
为了护送他上京,沈瑞特意为他雇了一驾极为宽大的车马,除了书僮之外,另有两个家人服侍。一路缓缓的上京。反正月份尚早,时间宽裕的很。君少商也不着急,便当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一般。
这一日他行到徐州,听说此地的清蒸鲈鱼十分有名,便到“临江楼”上去品尝。吃到高兴处,书呆子气不禁又发,高声吟道:“秋风起兮佳景时,吴江水分鲈鱼肥。”思起古人当年的意气风发,不禁悠然神往。
忽然听到楼外一声长啸,有人接道:“三千里兮家未归,恨难得兮仰天悲!”君少商大喜,隔窗叫道:“哪位兄台有兴,何妨上来一聚?”
窗外“嘿”了一声,紧接着风声飒然,一个人影从半空跃上,自窗外飞来,不偏不倚的坐到君少商对面的椅子上。居然是个大汉,相貌粗豪,背插着一柄大刀。短衣打扮,背上溅了一片片的血迹,看样子甚是骇人。
君少商少时读书,不似君橙舞喜四外野游,何曾见过这等陆地飞腾,高来高去的江湖人物。一时捧着酒杯,竟然愣住。
对面那个大汉咧嘴一笑,“小兄弟,怎地怕了?”
君少商也是豪气一流人物,平时读太史公《游侠列传》等书,对此等豪侠之士亦十分向往,闻言笑道:“老兄此言差矣,相聚便是有缘。人似归鸿,事如chun梦,不过过眼云烟而已。这个怕字,又从何处说起?”
那汉子竖起大指一赞,“你这书生有些胆色,既是有缘,今日便不谈俗事,且浮一大白!”说罢举杯便饮。
君少商见他举杯,也随着端起,二人一饮而尽,连尽三杯。他酒量并不甚豪,三杯落肚,隐隐有些醉意,见到那汉子兀自不够过瘾,尚在叫道:“换大碗来!”便口齿不清的道:“好汉的酒量果然高明,不才远远不及……”
那大汉听君少商夸他酒量,甚是得意,不禁笑道:“我顾老三号称江南饮酒第三,绝不是吹牛。放眼江南道上的武林豪杰,哪个能在酒桌上拼过我,我管他叫大哥。”
这人便是当年与君橙舞结拜兄妹的“不钝刀”顾云璋,他向来行走江湖,行侠仗义,打抱不平。这三年来又结交了不少英雄好汉,只是对当年结拜的义妹,心中颇为挂怀,几番托江湖朋友打探她的行踪,亦终不得,心中不免郁郁。今日在君少商在楼台上饮酒,不知为何心中便觉得甚为投契,故而上来与他痛饮数杯。
二人喝至酣处,顾云璋叹道:“今日遇着你这个朋友,也是有缘。自从三年前,老子认了个义妹之后,这些年来都没见到过她的踪迹,如今想起,当真想念。”
君少商不知怎的,心中便是一动,仿佛冥冥间自有定数一般,突然出口问道:“你的义妹是否姓君?”
顾云璋愕然答道:“正是,你怎会知晓?”
君少商正要说话,忽然听得楼下一声喊:“顾老三,到处找你不着,原来是躲在这里做缩头乌龟来了!”
顾云璋一听大怒,手掌一拍,顿时将面前那张台子击得粉碎,跳起身来,临窗向下一看,有数名白衣人正站在当街之上,为首一人大声向着楼上叫嚣。他脾气火爆,最忌别人辱骂,怒道:“你们是什么人,敢在当街骂我顾云璋是缩头乌龟?”
那群人为首的是个中年文士,闻言微笑道:“在下是五霸岗中人,听敝家主人说,连续遣使三次相请,三爷都不肯光临,是故敝主上极不高兴,特派区区前来相请。希望三爷能至五霸岗上,与天下英雄一会。”
顾云璋“呸”了一声,“你家主人算什么东西,也有脸自称天下英雄。他可还排不上号哪!”
那人并不动气,微笑道:“今日五霸岗上,天下英雄大会,我们已邀得一个三爷最亲近之人前来,去与不去,全看三爷的意思了。”
顾云璋心中思忖,但见那人伸出五指摆出一个手势,随即拔脚便走。顾云璋心中大震,从楼上如大鸟飞翔一般一跃而下,叫道:“你回来!”
那人毫不回顾,脚下加速,一瞬间已转过街角,走的踪迹不见。顾云璋脚下加劲,竟在大白天施展起陆地飞腾之术,身形如飞,向前追去。双方同时走的不见踪影。
君少商没想到变故突生,只一瞬间,顾云璋已走得不见踪影。他刚打听到妹子的一点踪迹,这时焉能放过。连忙奔到楼下,再看他们早走得人影不见。心中不禁颓然。
这时书僮沈三见他下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上前说道:“少爷,时候不早,我们该起程了吧。”
君少商突然想起,那白衣秀士说过:“请三爷上五霸岗一叙。”心中顿时燃起一丝希望,抓住一个过路老伯问道:“五霸岗在什么地方?”
被他抓住的是个白须老者,闻言奇道:“五霸岗在八十里之外的荒野,那里素无人烟,据说还有土匪出没,你去那里作甚?”
君少商心中急切,哪肯与他多言,问明了路径,坐上大车,叫车夫道:“快去五霸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