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没有如果。

故事讲到这里,忍冬奶奶突然停了下来,转而拾起一块儿绣着梅花的帕子,去擦拭手中的相框。

我看着这样的她,心里稍稍的松了口气。

我以为这就是他们的结局。

然而,老天爷再次用实际行动向我证明了,我以为的并不就是我以为的。

毋庸置疑,故事发展到这里,还没有结束,不对,与其说是没有结束,还不如说是才刚刚开始。

我仔细想来,也不奇怪,忍冬奶奶百岁高龄,她的故事怎会那么容易就画上句点。

半晌,她转过头来问我:“丫头,你说当初的我如果不那么执着该有多好?”

我眨巴了两下眼睛,有些听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后来我分析,她那句话应该不是说给我听的,而是说给她自己。

——是啊,如果不那么执着该有多好?!

可是她也说了,那是如果,可偏偏这大千世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如果。

提到如果,我也不禁在心里暗自思量。

如果?

如果她不来到上海,是不是她的父母就不会因她而死。

如果她不来到上海,是不是她就不会遇到乔珩,也不会爱上他,更不会遭到他的背叛。

如果她不来到上海,是不是她就不会成为她最不愿意成为的那种人。

如果,如果真的有如果该有多好?如果一切可以重新来过,想必她的人生一定会是另外一番光景,或许她会嫁给一个她不认识的人,刚巧那户人家对她也很好,后来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然后他们一起看着孩子慢慢长大,最后一起见证自己渐渐变老,或许就这样父慈子孝,平平安安的过完一生也是另外一种幸福,只可惜当时的她太过深陷其中,还看不破这一点。

说到看不破,我笑了,笑自己的想法不够成熟。

这世间的人千千万万,看不破的又何止忍冬奶奶一个。

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

民国初期,军阀混战。

来年二月,歌舞升平的大上海终究还是不可避免的迎来了昏暗的战乱时期。

因为日本人的介入,一时之间,租界内人人提心吊胆,租界外百姓民不聊生……

说到战乱,我们就不得不说说战争的必要因素。

想要发动战争,少不了要跟金钱二字勾上关系,而谁都知道,上海是当时最大的金融中心。

作为华商商会的会长,乔珩,无疑是他们最觊觎的一块儿肥肉。

那个时候,安凌儿已经在上海有了自己的贸易公司,并且运营的顺风顺水,一日千里,然而,这些却跟乔珩没有半点关系,至于到底是谁给了她这么大的推动力,我这里先留个悬念、

自从公司起步的那一刻开始,安凌儿就很少出现在乔珩的面前,倒是山下大佐,时常会出现在她的公司内部,当然了,这些乔珩是不知道的。

听到这里,我又被我的智商虐到了,辗转思虑间,我转头看向忍冬奶奶,心里面想着,莫不是她跟日本人合作了吧?但是我没有问她,因为我怕我问了,答案又会是另外一番光景,可这时忍冬奶奶说:这一切都是山下大佐给她的!

我愣住了,对此不知道该认同还是该反对。

可后来我一想,我认不认同似乎对剧情没有任何的影响,于是我闭了嘴,继续听下去、

有句话说的好,隐藏的,没有不被揭露的!

乔珩最终还是知道了安凌儿和山下大佐之间的关系,可是,那个时候,他已经自顾不暇,无闲东顾了。

军阀混战的火苗比想象中来的还要猛烈,还要迅速,不足数月,商会的内部成员就被剥削的所剩无几,眼看着最凶猛的一把火就要烧到了自己的头上,乔珩有些力不从心了,他开始终日茶饭不思,愁眉不展,可是这时安凌儿却带着满脸的笑意出现在他的面前,同时手里还拖着象征着离别的行李箱,她告诉他,她要离开他了……

乔珩抬起头,有些发愣的看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弯了弯嘴角,栖身一把抓住他的衣领,语声淡淡:“怎么?这就分析不明白了?”

他回手猛的收紧她的腰肢,笑的邪魅:“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她冷哼一声,一把挣脱他的束缚:“乔少爷好糊涂,这当今的形势你难道还未参透吗?军阀混战,各地有权有势的商贾全被株连无一幸免,相信这把火很快就要烧到你乔少爷的头上了,我只是一个女子,人微言轻,无权无势,这好不容易事业刚刚起步,原谅我的自私,我不能,更不想呆在这里引人误会,白白葬送了一生的大好前程……”

乔珩笑了,眼底闪过一丝嘲讽:“呵……原来如此,怪不得人家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

安凌儿冷笑了一声,打断他:“你也说了,人家说的是夫妻!”

乔珩顿住了,怒沉了口气,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她轻蔑的看了他一眼,重新拉起行李向门外走去:“乔少爷记住了,我安凌儿不是鸟,所以,我听不懂什么大难临头各自飞,我只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说到底,我是应该感谢你的,没有你乔珩,何来今日的安凌儿!”

门,被重重的关上,乔珩深吸一口气,轻轻的闭上双眼,任凭眼角的泪水顺流而下

——那一刻,他才终于意识到,原来她对他的恨,始终没有消减过一分一毫……

===================================================

出了乔公馆之后,安凌儿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院子里盯着面前的这栋房子久久回不过神。

自三年前踏进大上海的那一刻起,她的所有回忆就都围绕着这栋房子,和房子里的那个人展开。

乔珩,说到底,她还是爱他的。

其实说出那些伤人的话也并不是她心中所想,只是有些恨,在心里面积怨久了,实在由不得她不去发泄。

三年前的那个雪夜,是她这一生永远也无法抹去的痛,她想过死,但是她没有勇气,所以她懦弱的选择了活,可是背负着那样的一身罪孽要活下去是在是太难了,于是她卑鄙的将所有的过错都转移到了乔珩的身上,从那时起,恨变成了她活下去的全部动力。

她告诉自己,她活着,就是为了让他活的痛苦,让他也常常背叛的滋味。

如今,她办到了,可是看着他痛苦,她的心里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反而十分的空虚。

她想这就是爱情吧!

不是有句话那么说的吗?不完美的爱情往往会使人身心疲惫,但是她觉得,身心疲惫四个字还不够精确,心力交瘁才是最最的精准的剖析、

她拉着行李,跌跌撞撞的走出了乔家的大院儿,一开门,门外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轿车的一侧立着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男人,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山下大佐,她顿了一下,有气无力的走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