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街灯

渐入冷意的秋夜,微风使得晚空微微感到些寒意,几颗最早的星星已点亮苍穹;东方的月亮透着温柔的晖光,天色还尚未完全暗沉。街上行人熙攘,卓韬随着人群踱着步子,眉宇之间透露出淡淡的愁云。那黄色的汤渍,宛如情绪的烙印,显得突兀于他整洁的衬衫上。他不自觉地挥舞双手,仿佛这样能摆脱缠绕心头的烦扰。

沿途的心绪中,他不觉来到了森林公园的路口。路边有位少女,正牵着顽皮的小狗,她身穿一条高腰裤与醒目的银线衬衫,脖颈处飘着蝴蝶结,那清新的造型透着青春的朝气与素净。

一个年轻的摩托骑士经过,看到那少女,不由得对着她吹起了轻佻的口哨,一时间街头的气氛仿佛被打乱。而不远处,几个稚嫩的孩童在露天居民活动区投掷着垒球或是其他玩具,球意外地失控飞远起,在马路上空划过危险的弧线,竟引起了小狗的兴趣,它奋力挣扎,终于挣脱了绳索,急速追逐起那颗飞出的球。

街心忽有犬只冲出,畅通无阻的车流瞬间险象环生。众司机手足并用,急刹急转摆脱,铁轮与沥青磨出的尖锐刮擦声让每颗心悬至喉咙。只见车轱辘停在小狗微颤的鼻尖前,不到一掌的距离,那束惊惶的小生命显然也被逼至了极限。

车数马龙间正常行驶的司机们心惊肉跳,他们急忙踩刹车、打方向盘。“嘎——”几道尖锐的轮胎擦地声,车子在狗脸的10厘米处骤停,小狗也吓得呆楞住彷佛变成了雕像。

“疯了吗!”差点出车祸的司机探首车外,恶狠狠抛下一句诅咒。目光横扫,见到原是些幼做事未多思的少年儿童作怪生事,便不再浪费唇舌,踏下油门,驶往远方,留下的是一串气愤和摇头轻叹。

少女蹲下身体,轻轻拉着狗绳,而小狗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露出怔怔的眼神。少女忍不住再次大声呼唤,但小狗仿佛失去了灵魂,哪里也去不得。卓韬看在眼里,上前轻抚狗的头,对它传递着一丝安慰,小狗终于回过神来,缓缓跟随他退回了人行道。

卓韬留意观察那少女:那稚气未脱的年轻与张扬,想必才步入初中的门槛。她脸庞呈长圆形,五官精致俏美,在夕阳的温柔照耀下显得尤为生动。妆容虽淡,却掩饰不住她低龄的稚气。穿着打扮上,那成熟的信号或许某种程度上超越了她的实际年龄,这让卓韬略微感到几分诧异。

卓韬递过牵绳,少女淡然地接过,简短地吐出“谢谢”两字。卓韬嘴角轻扯,露出一抹苦笑,不再多言,转身步履间准备远离。

不料,就在这分别之际,女孩的小狗突然玩性大发,向卓韬扑去。汪汪声响后,少女反应不及,狗绳也从指间滑落。小狗兴奋地围着卓韬的脚边团团转,让原本想要离开的卓韬动弹不得。

卓韬情急之下停下脚步,对女孩小声又带责备地说:“你怎么又没牵住啊?”少女连忙过来,紧紧抱起惊恐的小狗,语带威胁:“再捣乱,小心我马上把你送走。”警告之后,她从口袋里抽出一块狗饼干,哄着小家伙。小狗似懂非懂,好奇地嗅了嗅,然后贪婪地咀嚼起来。

少女抬起眼,轻柔地打量着卓韬,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她伸手指向他的胸口,戏谑地说:“你衬衫上藏了些美食吧?否则小狗干嘛一路黏着你?”她的笑声清脆,宛如古铜铃铛般悦耳。卓韬低头看去,心想正是那片汤渍惹的祸。他轻轻指了指那团黄色的痕迹,笑着反驳着:“这可不算我的错,应该,是你家小狗太馋了。”

少女轻启唇角,露出一番顽皮的笑容:“下次我会确保它饱餐一顿。”夕阳的末班车铺洒光彩,投射在两人身上,卓韬感受到了一丝怡然自得,情不自禁与她攀谈起来:“喂,你是本地的哪所学校的?还在读初中吗?”李薇轻快地回答:“是啊,我在二中读初一(六)班。你是哪所学校的?”卓韬淡定地回以微笑:“我在六中,高一(三)班。”随后他好奇地追问:“你家离这里远吗?”李薇微微低首,犹豫了一下:“嗯,挺远的。”她心里清楚,有些事不宜过于轻易透露给刚遇见的陌生人。

卓韬的目光在街道上游移,忽然在不远处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阮晖,在她身旁是钟晓钧和赵珉珂,他们似乎在热烈讨论着什么。

卓韬心里犯了一阵急,左右一瞅,恰好眼前是一家小旅馆。二话不说,他径直推开门,招呼迷惑的李薇不要站在门口,跟着进来。李薇直觉卓韬不是坏人,就牵着一只小狗走进大厅。

她刚想发问,卓韬轻轻对李薇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低声说道:“对面的那群人是我的同学,我现在可不想被他们发现。”李薇颔首理解,两人就这样站在暗淡的大厅里静静贴在落地玻璃窗上,防窥玻璃的光照原理使他两完全对行人“隐身”。

旅馆的前台经理以热情的面容满怀好奇地迎上来:“两位客人准备入住么?”卓韬和李薇对视一眼,无言中的尴尬显而易见。卓韬打趣地回应那位似乎颇具喜感的前台经理:“哦,还早呢,没看到我还穿着校裤吗?”这俏皮的反应让李薇笑中带羞,脸颊不由得绯红起来。经理微张着嘴,又打量了一下时髦的李薇,艾艾地离开了,走过几步,又转头看了一眼李薇,彷佛思考刚才自己判断失误的原因。

卓韬朝着前台人员挥了挥手,解围道:“我们就在这儿待会儿,没其他事。”听到这,前台人员笑着点点头表示理解,知趣地转身礼貌地为其他客人服务去了。李薇跟着卓韬的视线,探寻着他的秘密:“你在偷看谁啊?”好奇地随他的目光望向窗外。

透过窗玻璃,可以感受到分外的宁静与安全,与马路对面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在人行道上,阮晖与钟晓钧正悠闲地步行,而赵珉珂则推着自行车,缓缓行于路边。阮晖轻声向钟晓钧解释:“真的没必要太放在心上,那本英语练习册应该是误放的。”钟晓钧面无表情,却透露出一抹认同:“我觉得他不会撒谎。”赵珉珂在一旁补充道:“是啊,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他也不可能表演成那样。”

“那么接下来我们怎么做?”赵珉珂在自行车上轻轻敲响了车铃,用这种不走寻常路的方式吸引了注意力,“阮晖,你去查查牧云到底有没有删除那段视频。我呢,就去找卓韬聊聊,尽量让他别太放在心上。”阮晖倾听了这个计划,认真地点了点头:“我认为行得通,钟晓钧,你的看法呢?”钟晓钧在期待的目光中只好同意:“好,我同意。”他稍稍思量片刻后对赵珉珂说:“赵珉珂,你能帮我转达一下吗?告诉卓韬,我不会去告状的。关于那次的误会,我已经不放在心上了。我只希望大家简单一点。”

于是,他们三人达成了共识:阮晖去弄清视频的事,赵珉珂负责解开卓韬与钟晓钧之间的误解。他们全然未察觉,在不远处的卓韬正凝视着他们的一切。

卓韬心中却难免涌现出一种被外界排除的寂寞感,他怀疑他们一定在交头接耳讨论自己。眼见阮晖与赵珉珂、钟晓钧闲暇相伴,彼此交谈甚欢,他的心中不禁掠过一丝嫉妒的暗影。尤其是钟晓钧,那个总是受到老师和同学欢迎的男生,让他心生不快,他认为自己比那冷漠的钟晓钧有血有肉……沉溺于这样的想法中,卓韬下意识地攥紧了自己的拳头。突然,“学长,学长!”李薇的呼唤声将卓韬从沉思中唤醒,他转头面对着她,脸上带着些许的不悦。

“你为什么握紧拳头呢?”李薇好奇而担心地问道,“没什么心事吧,学长?”

卓韬左转身,伪装出不在意的姿态:“没事。”他闭上眼睛,重新凝视窗外,眼角微微闪烁着柔和的光芒,那是夜晚即将来临的清晰预兆,或是一天的疲倦在他的眼眸中沉淀成的珠泪。

李薇瞥见卓韬侧脸的沉静如雕,在夜色为背景下更显深邃,这使她内心微动。但她很快收拾心神:“夜色不早了,我得赶快回去。”她告别时的匆忙,让卓韬从玻璃窗前屏蔽了方才的思绪,他心平气和地邀请:“那一起走吧。

两个人并肩穿过了镶有金边的茶色玻璃门,往外走去。身后,还传来大堂经理热情洋溢的声音:“期待您再次光临。”李薇惊得回过身,瞥见一个宾客恰好离开,感到几分好笑:“还以为又在说我呢。”她放下了心。

走在夜色渐深的街道上,卓韬的心情再次因远处阮晖的影子而变得沉重。他内心渴望一些独处的时间,于是试探地问李薇:“你家附近吧,要不我先不陪你走了?”李薇叛逆地反问:“怎么,学长怕被人看到和我走一块?”卓韬有点尴尬,他其实只是想有个喘息的空间,却不小心让局面变得微妙起来。

“哪有,你想多了。想问问你还和我顺路不。我家就在前面,古街入口处右转,很容易找。”卓韬解释着,声音略显怅惘。李薇好奇地打量他:“古街?那片都是些有历史的老房子,听说都是文物保护单位。”卓韬笑了笑:“是啊,虽然年代久远,但也是我成长的地方。”他好奇地探问:“那你家是在哪里呢?”李薇神秘一笑,只说了个“离这不近”。卓韬对此也不再追问,他们在渐深的夜色中走至卓韬家的老式院门前。

当他们走到卓韬家那古朴的木门前,李薇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童真的喜悦:“这儿真有味道,下次我可以过来拍拍照,正好可以用来作美术课的作业。”话音未落,两人便在微凉的晚风中互换了联络方式,留下了新朋友的手机号码。

走进室内,卓韬的母亲有点责怪地说:“回来了呀,奶奶睡了,你快点去完成作业吧。”他应了一声,心想确实时候不早了,他可不想牺牲睡眠时间。母亲又提醒道:“等下别忘了把衬衫换下来,洗了。”他再次应了声,匆匆走开,独自回屋,发生了太多,他需要冷静的空间。

桌前台灯投下温和的橘黄光辉,卓韬笔耕不辍,忽然在一个棘手的数学问题前停顿,手指按在那冷硬的算术符号上。一阵思绪涌动中,傍晚赵珉珂温暖的微笑浮现在脑海,那强烈的沟通欲望促使他拿起电话联系那位知心朋友。

赵珉珂房间里电话机轻声响起,他提起听筒,听见了卓韬微带焦急的声音:“是我,遇到个问题。”赵珉珂回应着:“什么问题?说来听听。”卓韬摊开书页:“思维训练的那一题,第六题……”

赵珉珂耐心地辅导着,卓韬在电话那头攥着笔,心中的烦虑随着问题的解答而消散。仿佛想问些什么,话语却不由得打了退堂鼓,赵珉珂自然而然地切入了傍晚的话题:“你知道吗,今天下午和钟晓钧谈过,他没让牧云故意做那事的。并且他不计较了,不会再向老师提及此事。”

顾及自身尊严,卓韬压抑着心中的不悦,也不愿争论,平淡回应:“明白了,我就先挂了,作业还没写完。”电话挂断后的寂静中,卓韬深呼一口气,心情获得了片刻的宁静。

随着晨曦的到来,新的一天在早读课上轻轻揭开序幕。卓韬寻找机会改善僵化的关系,向钟晓钧抛出了橄榄枝:“哥们,麻烦你帮我递一下作业。”钟晓钧转过身,欣慰的笑容浮现在他的脸上,接过作业本:“没问题,给我吧。”卓韬回以感激的微笑:“多谢了。”对话虽短,却如释重负,缓解了彼此之间的紧张气氛。

秋日的阳光下,校园恢复了往常的宁静与和谐。但是蕴藏在背后的真相并未消散:牧云未将视频完全删除,而汤海鑫尚未站出来面对那个误会。与此同时,邓逸的忠诚悄然转移,而卓韬对于阮晖的微妙情感愈发深沉。看似平静的校园生活,却掩盖不了卓韬对于钟晓钧和赵珉珂成功和受欢迎的羡慕;而卓韬这些微妙的情绪变化,在凌桦的心里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