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晓钧一离开卓韬家,就直奔牧云家的方向。他来到牧云家楼下,掏出手机给她发了个消息,约她到不远处的竹林旁的鱼塘见面。牧云那时候正在和父亲讨论学校的事情,聊到她的进步,她父亲脸上洋溢着难掩的喜悦。
牧云看到消息,脸上的兴奋之色渐渐消退,换成了一抹复杂的神情。她父亲注意到了这一变化,好奇地问:“是你同学找你吗?”牧云只是轻声应了一声“嗯”,然后对父亲说:“爸,我下楼一下。”声音里夹杂着一丝急切。
她匆忙地换上鞋子,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牧云匆匆下楼,还没稳住呼吸就远远地瞧见了钟晓钧。她小跑了几步,可算赶到钟晓钧身边,喘着气停下来。“他……他不要这手机。”钟晓钧话一开头就直截了当,手里举着那未拆封的盒子,“他说......他原谅你了,不想让你过于内疚。”
牧云轻笑了一下算是自我解嘲,接过手机盒子,心里却在想卓韬也不是个贪小便宜的人,看来他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
钟晓钧愣了愣,心里却想:他们的矛盾算是消除了一些,终归是一件好事。他正琢磨着该想个话题聊聊,牧云见他一时无语,便在自己的小包里掏吧掏吧,拿给他一小块抹茶豆糕,“既然你正好来了,那就尝尝这个。”
钟晓钧微皱着眉头,接过小糕点,背过身撕开外包装,咬了一口忍不住称赞,“好吃,这是你做的?”牧云笑道:“不是啦,是阮晖送来的。”
听她这么一说,钟晓钧转过身,嚼着糕点笑着说:“看来,阮晖对你还挺好的嘛,这么上心,你在她心里占了不小的位置呢。”
牧云却带着点儿挑衅地撇撇嘴,“我在她心里?得了,那是赵珉珂的位子吧。”她说着,嘴角挂着一抹俏皮的微笑。
钟晓钧听到这里,不由得皱了皱眉,认真地说,“说得你好像很了解她,他们就是学习伙伴,别瞎猜。”
牧云有些不高兴,“哦,我是不了解她啦。”顿了顿,人往竹林走近几步,背对着赵珉珂说:“那……我了解你吗?”她侧着头一字一顿地问,这话里藏着砝码。
钟晓钧嚼着的嘴巴放慢了速度,同时不自然地将糕点吞咽下去,仿佛在集中精力想着怎么回答。
牧云料到他就无话可说,随即笑着转过身,玩笑道:“看你,我就随便问问。逗你呢。”她险些又要笑出来,憋出两个酒窝。
方才佝偻着背的钟晓钧慢慢挺起身,伸手拉着她的胳膊:“那你跟我来。”
牧云一惊,忐忑地被他拉着,心想:“坏了,他不会是被我刚才的话气疯了吧。”想要挣脱,但钟晓钧却握得更紧,钟晓钧却紧紧握着她不放,一边走一边回头对她坏笑,“你不是想了解我吗?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俩连拖带跑地走到社区活动中心的大楼,一层的全身镜前,“你啊,瞧瞧自己。”钟晓钧说,“你倒是照照自己的样子。”
牧云有些气急败坏,“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心中的自卑感被无意间触动,“这是在说我配不上他对吧?”她气恨恨地,心想那个诚挚的钟晓钧到哪去了?
钟晓钧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看着牧云,语气里夹着点儿说服的力度,“你知道吗,卓韬那家伙因为你那可爱的丸子头,差点没翻个白眼。他坐在你后面,黑板上的字对他来说就像是个谜。”
牧云愣在原地,嘴角抽搐了下,似乎是在努力消化钟晓钧的话。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很快又收敛笑容,假装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下学期改,肯定改。”
钟晓钧对她理解地笑笑,尝试着扭转话题的方向,“呵呵,那你看,你了解我吗?”“我……”牧云有些尴尬,是啊,她并不了解他,方才何来自信呢。
两人继续聊着,卓韬对牧云的意见,钟晓钧给牧云的反问,使得牧云也重新地审视了自己个性中那过于自信的“正直”。在告别前,她双手紧了紧拎着那个手机的袋子,好像在决心改变些什么。
钟晓钧回家的时候,一边走一边在想:虽然牧云和卓韬之间的小误会算是解开了,但赵珉珂和卓韬的那点事,仍然是个难题啊。今天看样子,赵珉珂在以后难以“放过”卓韬。
赵珉珂的心情就像漂浮在空中的羽毛,被一阵阵复杂的念头吹得飘忽不定。告别卓韬后,他一整天像个游魂野鬼似的在城市中游走,试图用这种方式逃避那些让他烦恼的思绪。可是,当他一回到自己的房间,面对那台默默发光的桌灯,心头的那份忧虑又像海浪一样回涌而至。他坐在那儿,心里翻腾着对阮晖和卓韬关系的种种猜想,感到无比纠结。
然而,明天就是去学校最后一趟,领寒假作业的日子了。大家都将暂时告别。赵珉珂意识到,就算他再怎么想介入或者做些什么,时机也已不再适合。班里的气氛因为老高和牧云之间的风波已然缓和,卓韬和钟晓钧亦似乎达成了某种和解。赵珉珂不得不承认,自己似乎暂时变成了孤家寡人。
第二天,当老高挥手示意大家可以离开时,阮晖作为班长第一时间站了起来,用她的声音为这个学期画上句号:“好啦,大家,寒假愉快,下学期见,保重。”
她的话语刚落,赵珉珂的目光就不自觉地锁定在她身上,那眼神里满是关心和不舍。但阮晖很快就转开了视线,那一瞬的冷漠让赵珉珂心里更是一阵凉凉。
四人派各自拎包,跟还在端坐的卓韬轻松地击掌再见。卓韬继续低头不语,摆弄他浓重的心事——坐在她前面的阮晖。他高高的眉弓下,显出他深邃的双眼。虽然他低着头,但却在关注着阮晖的一举一动。
钟晓钧一如既往地沉着和从容,收拾书本时,他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了正在关窗的牧云。在那透明的玻璃上,牧云的身影与他的形成了错位的映照,一远一近,构成了一幅别致的画面。牧云本就注意到了自己近在眼前的倒影,可她突然意识到钟晓钧似乎也在注视着她。新剪的短发让她略显俊俏,仿佛少了些女孩的柔弱,多了几分率性。
她怔了怔,心里默念:“换了个发型,就像换了个人似的。那天钟晓钧为何找我谈心,现在想来又有何妨?他向来和气地对待所有人,谁都不会得罪,自己又何必纠结于他的态度呢……”思绪中带着些许困惑和自嘲。
闭上窗户的那一刻,牧云决定把钟晓钧的倒影也一并隔绝在外,此刻的她全然没察觉到卓韬还坐在教室里,呆呆注视着这一幕。
卓韬早晨就见识到牧云的新发型,却在心里暗自调侃起来:“这肯定是钟晓钧给出的点子吧。钟晓钧,你才是真正的“魅力之王”呢。我可不想让赵哥这样看待我。”
赵珉珂两只大手铺在阮晖的桌上:“走吗?”阮晖整理着书包,嗯一声,便飞快地将书包整理好,跟在赵珉珂身后,准备如老友般默契地一同离开。他转而向卓韬投去一个正视的眼神,卓韬感觉不自在,连忙低下头,但稍微拉起的嘴角那勉强的微笑出卖了他的惆怅。
阮晖站起身后,柔亮的马尾辫随着她的脚步舞动,好像在拂去凝滞的思绪。侧过身用眼睛的余光感受坐着最后还没站起的卓韬——他当然是看着她的,眼睛里泛着一层雾水似的,让她觉得他很孤单;但她也不能多言,只能她转身跟随赵珉珂走向教室前门。
此时,她又止步回头看了一眼,卓韬虽然在慢慢收拾书桌,但她回过头那一刹那,他眼睛的余光也看到赵珉珂也回头了。
阮晖的脸颊掠过一丝惊慌,她快速转身,对赵珉珂掩饰一笑:“我看下我有没有东西落下,行了,走吧。”两人的身影相继在门框边消逝,脚步声也越来越远。
教室里,卓韬孤单地站起,环视四周,那股木香与粉笔灰的混合味道在冷冽的空气中显得尤为清新,它让他想起家中老榆树的安宁,又带着一丝不同于往常的新意。
作为最后一个离开的人,他要负责关门。他细心地检查每一排桌椅,每一扇窗户,然后轻轻地,将教室的门带上。想到今晚他可以逃离那日复一日的琐事,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轻松。
骑着自行车的卓韬,又快到去往钟晓钧店铺的那条小路。“别走这边,”卓韬绕过了钟晓钧的店铺,因为他怕遇到那店铺里的常客——李薇。他轻轻地加快了脚踏车的踏板,调转车头离开。不过,李薇那双敏锐的眼睛,还是捕捉到了他远去的背影,那隐约的轮廓,就是她心中的“高帅”学长;尽管如此,她也只能隔着店铺的窗户看着他疾驰而去。
卓韬感觉如释重负,终于摆脱了被李薇撞见的尴尬可能。他踩着自行车的踏板,风一般地穿过熟悉的小巷。汗水沿着鬓角轻轻滑落,在清风中迅速蒸发。
推开家的大门,他的目光迅速扫过院子的一切,所有东西都安然无恙:衣架、竹凳、晒面的匾子,一片恬静。但卓韬一进房间,眼前那丛丛杂乱的色块便钻进视线——又是一堆借口来访的邻居们留下的衣服。
奶奶的“大方”使他的房间时不时就成了杂物堆放处,今天的卓韬却有些烦起来。他心里呢喃:“求之不得的,为何总是不来;不曾想要的,却自找上门。”嘴角带着自嘲的苦笑,仿佛在对生活的无奈和逆来顺受做了一笔调皮的小结。
摆脱寂寥,卓韬决定联络老友,电话里传来的声音让他豁然开朗。凌桦立刻兴奋应约,而刘梓健和邓逸被卓韬的电话搞得有点稀里糊涂,终究还是欣然接受了邀约。四人随后约定下午在商场的游戏厅重聚。
骑着自行车重新上路,卓韬看着窗台上摇曳的白桦树叶,闪烁的阳光在叶间跳跃,微风拂过他的脸庞,原本的苦涩已慢慢化作了一抹嘴角的微笑。
阮晖回到了自己家中,她的心思却像风筝一样飘扬在卓韬的微笑和赵珉珂的关怀之间。一切都显得既新鲜又迷离,她微微蹙眉坐在柔软的沙发上,静静闭目,希望能平复心绪。
就在这时,前门发出了熟悉的钥匙和门锁交响,父亲阮强意外早归。“呵,这么闲情逸致的样子啊,在沉思什么呢?”阮强看见女儿那似睡非睡的模样,忍不住开了个玩笑。
阮晖猛地睁开眼,对这突如其来的惊吓稍显恼怒,“爸,我就不能歇会儿?”她有点噘嘴,心里却暗笑自己被看得透透的。
阮强哈哈大笑,换完拖鞋,向屋里走去。阮晖很快从沙发上弹起,准备退隐至自己世界的小天地。
“等会儿,”父亲突然回身叫住她,笑容里透着点严肃的味道。阮晖回头,心中有点儿惶恐,不知道父亲会说出什么,她以往的那股信心似乎突然间不那么坚定了。
父亲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只是挥了挥手,示意没什么。阮晖的脸上带着一抹不耐,加上刚被惊扰的睡意,她无奈地进了房间。
一头栽倒在床上,阮晖深觉疲惫,瞬间坠入了甜蜜的梦乡,而校园里的种种,仿佛都远去了。
卓韬就那么胡乱踱步,穿过一条又一条街,像个迷了路的旅人。他的眼神游离不定,似乎在寻找一份慰藉,或是逃避又或许是寻觅着什么。每当夕阳斜照在路面上,他就喜欢看那影子拉长拉短,感觉像是自己情绪的伸缩自如。
他来到那喷泉广场,那儿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还有夏日冰淇淋车的叮叮声,都在空气里回环。他找到了那张旧日与阮晖打闹过的长椅,坐下来,瞅了瞅那棵树——它还在。他抬头,天上的云彩像是换了个花样,让念头也跟着飘飞起来。
他拧开手里的矿泉水,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大口。然后,干脆利索地一仰脖,半躺在长椅上。顺着天边的云,他的思绪飘得更远,闹市的喧嚣都被有意无意地屏蔽了。
白鸽的咕咕声,远处稀稀拉拉的行人脚步,成了他耳畔的背景乐。不知不觉,他的视野开始变得模糊,意识也跟着模糊起来。一个人躺在这里,既孤独又自在,就这样在一片静谧中渐渐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