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轨迹

15年前,在那个春日的医院里,赵雪莹独自走过走廊,心中充满了即将到来的母亲身份的复杂情感。房间里传来的啼哭声是她给阮家带来的希望,那哭声也是她与阮强夫妇的条约——她的女儿阮晖,将过继给他们作为儿女,是他们人生中的一个新章节。

阮强对赵雪莹的认知始终局限于他所见所闻。他知道有一天,这个坚强的女人再次怀上了孩子,却仍旧孑然一身。时间流转,在遥远而寂静的两年后,她回归视野,身边是个叫赵珉珂的小孩,全然改写了她的人生轨迹。

按照他们的默契,阮强和艳华封闭了阮晖身世的真相,就像尘封的秘密般藏匿于深邃的书页之间。赵雪莹虽是生母,却像影子一样远离了孩子的日常,她只能在远方默默守候,直到孩子准备好了解她的故事。

所以,在阮强心中,阮晖是他和艳华呵护长大的女儿,赵雪莹则是一段尘封的过往,一道他们年轻时作为同窗好友共同书写过的篇章。他最后一次见到赵雪莹就是她再次怀孕的时候,之后,他们便疏远了。

这天在茶餐厅,两个中年男女的单独见面,不是他们有什么私人感情,而是赵雪莹发现自己的两个孩子:赵珉珂和阮晖是同班同学!并且他们往来甚密。她把阮强约出来,商量让两个孩子彼此疏离的对策。

“雪莹,不是我说你,年轻人嘛,活泼单纯,他们应该就是相互看着顺眼,处着和谐,并没有你想象的那种关系啊。”阮强把手一摊,大大咧咧地说。“强哥,花季的少男少女,很容易想要发展成恋人关系的。我们都年轻过,难道你忘了你自己年轻时侯?当时你可是名副其实的班草。”赵雪莹瞪着眼睛继续说道,“现在你赶紧想想办法,看看怎样把他们分开?”赵雪莹皱着眉,不太买账,“我只担心珉珂。”

阮强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雪莹,难道你在他身边安了监控?你哪里来的证据说他们在谈恋爱啊?”他挑衅般地问道,尝试用幽默来化解紧张。

赵雪莹深吸了口气,“我注意过,放学的时候我常去偷看,总是能看到他们一起走,那种眉来眼去的,我能感觉到,珉珂对阮晖动了心。所以,我不同意,他们得分开。”她的语气里无可置疑,似乎已经做出了决定。

在赵雪莹眼中,赵珉珂和阮晖之间的关系并不是问题所在。她更担心的其实是赵珉珂对她的依赖减少。虽然阮晖是她的亲生女儿,但因为一直未曾抚养,赵雪莹并未对她有过多的感情投注。相反,儿子赵珉珂和侄女俞瑞希才是她日常生活的关注重心。她的焦虑源自一种母性的自私——害怕儿子被别人“夺走”。

当赵雪莹看到阮强仍旧一脸的不以为然,她不由得有些着急,说:“他们必须分开。”

阮强抿了抿嘴,半是调侃半是疑惑地问:“分开?还没有真的在一起,就说分开啊。这样太唐突了吧。”他带着幽默地调侃道。赵雪莹看他还是半信半疑的样子,就敲了敲桌面,低声催促,“你得这么跟小晖提:爸爸知道你最近和赵珉珂走得挺近,这事得小心点,别和他太亲。”

“这么直来直去啊?要是她问我怎么知道的,我怎么说呢?”阮强的眉头微皱。

赵雪莹顿了一下,“就说你看到她们放学在一起。”她面不改色。

阮强低头假装翻看手机,给自己一个喘息的机会,让那些纷扰的思绪暂时放空。可是,时间只过了几秒,他知道得给赵雪莹一个回应,只能勉强点头,“行,我会跟她说的。”阮强皱了皱眉,“你就说,你注意到他们放学时一同离开,是你亲眼所见。”她思索了一下,补充道。

与此同时,远处的李薇和俞瑞希注意到了阮强和赵雪莹之间的这番对话。虽然两人只是远远地观察着,但从他们的动作可以感觉到谈话内容肯定不简单。李薇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刚才听到的“阮晖”这个名字,“小希,我觉得他们好像在谈论卓韬的一个同学。”她略显好奇地说道。

“我听到了‘暖晖’和‘赵民科’两个名字,你呢?”俞瑞希回道。

“我也是,但他们把声音压得很低,详细的谈话内容没听清楚。”李薇有些失落地说。

“啊,我也一样。”俞瑞希感到有点遗憾,两人大眼瞪小眼,只能靠猜测来填补谈话的内容空白,但却猜不到什么。

俞瑞希轻轻地撇了撇嘴,一会儿把书高高举起,一会儿又轻轻放下,眼神里带着别扭,“小薇,别搭理那边了,他们说的又不是咱们认识的人。”她试图回到书本的世界。

“对呀。”李薇温柔地应了一声,真真切切放下了满脑子的八卦,眼眸重新专注于手中的文字。不一会儿,她又小声嘟囔起来,“但还是小心点好,咱们别让自己被他们发现。”

俞瑞希轻轻地挑了挑眉,尽管她觉得有些无趣,但还是顺着李薇的小心翼翼,“行行行,悄悄的。”她知道李薇的小心思,对那个卓韬有那么点...嗯,算是喜欢吧,所以涉及到他的一切,李薇总是那么的上心。

茶座的聚会渐渐散去,人群一波波地离开。夜幕降临,阮晖结束了补习班的课程,踏着熟悉的路回到了家中。阮父正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电视的光影在他的眼镜片上反射,他那深邃的目光似乎藏着些什么。

阮晖本想直接回房间,但父亲那不寻常的目光让她感到不安,她停了下来,禁不住打了个招呼:“爸爸。”

“嗯。”阮父简短地应了一声。

“您是不是想跟我说什么?”阮晖走近,心中充满疑惑。

“哦,这个,不,没什么。”阮强用典型领导者的方式回应,但他心中并不想探究女儿的感情生活,认为这些私人的话题会让他感到难以启齿,“只是,你以后……能早点回家,少在外面游荡。”

“哦,好的。”阮晖犹豫着,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父亲的外壳,“谢谢爸爸,我去做功课了。”

就在她转身即将离去之际,阮父突然叫住她,“等等!”

阮晖回过头,满脸意外,疑惑不解。

阮强清了清嗓子,大着胆子加了一层意:“学习要专心,别被那些课外的琐事分散了注意。”他颇有深意地说。

阮晖心窜了一下,隐隐感到这不仅仅是关于学习的提醒,“爸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她直接了当地问。

见女儿目光凝重,阮强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就是希望你能多关注自己的事情,尽量……嗯,做一个独立自主、内外兼修的人。”他话音未落,就发现阮晖愣住了,那张开的嘴巴表明她被父亲的话吓了一跳。

“爸爸可能没表达清楚,主要是希望你自己能明白。”阮强急忙补救,希望自己的话能被理解。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阮强立刻切换了状态,“喂,我是,对……”在忙碌中,他向阮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需要处理工作事宜,意味着对话到此结束。

随后,就离开了客厅。

阮强是那种在职场上颇有手腕,善于应变的中层领导。在公司里,他凭借这些特质积攒了不错的人脉,虽然目前处在事业的瓶颈期,但他采取了主动,不仅加班努力,也力求在公司制度范围内表现出色,以期待未来的晋升机会。

李薇一进家门,就被父母盯着开始做练习题。笔尖在试卷上划过,她的心却飘向了卓韬。白天间接听到的家长对话让她念念不忘,钟晓柔的哥哥是卓韬的同窗,也许能从他那里打听到一些关于“阮晖和赵珉珂”的内情。

她挣扎着想给晓柔发信息询问,但转念一想,晓柔可能对这些八卦兴趣缺缺。换了个思路,她想或许可以直接联系卓韬本人。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她编辑了一条信息发了出去:“卓学长,学校里有没有叫暖辉和赵民科的同学?”

那头,卓韬刚结束了一天的家务劳动,时间已是晚上9点。他一身疲惫,手机里未读信息一闪而过。是李薇晚上7点半发来的短信。一看就明白了,她弄错了名字,“阮晖”、“赵珉珂”——卓韬若有所思。

“怎么回事,小薇怎么会知道他们?”卓韬心里充满疑惑,暗想是否学校里的小道消息已经到了其他同学那里。

时代不同了,现在的学生交流已不同往日,无论是线上教育平台还是各种课外辅导,都让不同学校的学生有了更多互动的机会。卓韬想,论小道消息的传播,现在的速度是无法和80年代比的。难道是班上的哪个同学或是某个小团体,不经意间把“阮晖和赵珉珂”的故事传给了外校的学生?

他正在手机上回复李薇,敲打了几个字,“怎么了?我班上没这两个人……”,然而写着写着,卓韬还是决定直接打个电话好了。拨通后的几句寒暄,李薇如数家珍般把今天的所见所闻告诉了他。卓韬这才从李薇嘴里确认了那天在茶座看到的正是阮晖的父亲阮强。

“这事不要紧,大家都生活在同一个区,偶遇熟人很正常。”卓韬试图淡化事情,对李薇说了声“谢谢”,他欣赏李薇惦记着自己的朋友,但也摆明了自己不想多谈。

通话结束的突然让李薇有些失落,“学长啊,学长,我还没说完呢……”她嘟囔着,有点不高兴地关掉了手机屏幕。

卓韬放下了手机,望着自己房间的墙壁发呆。这种成年人之间的见面,难免引人遐想:“到底有什么事情呢?难道他们同意阮晖和赵珉珂...”他摇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不对,两个孩子才刚刚上高中,讲条件讲对象,早着呢。”

卓韬又想,或许赵珉珂也像他一样,对这背后的事情一无所知。他决定,第二天要找个机会,单独跟赵珉珂聊聊,看看是否能了解一些情况。“赵珉珂应该知道的,毕竟涉及到他自己嘛。”卓韬在脑海中一番斟酌后,决定了。

早晨的阳光洒在操场上,体育老师的哨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宣告着1500米的长跑结束。卓韬刚做完拉伸,背靠着大树,悠闲地观察着同学们的自由活动。他注意到赵珉珂和阮晖一起有说有笑,内心不由得有些叹息。他看向别处,试图把注意力从他们身上移开。

不久,赵珉珂便发现了卓韬孤单的身影,便向他挥手告别阮晖,跨过半个足球场向他跑来。卓韬低下头,似乎回避他,时不时地看向脚下的给他带来治愈感的轻柔的绿草。

赵珉珂小跑着抵达,关切地问:“卓韬,怎么总喜欢自己一个人呢,过来一起玩嘛。”

卓韬假装漫不经心地答道:“一个人静静也挺好的。这儿人少,空气新鲜。”

“怎么了?我今天没得罪你吧。”赵珉珂有点迷惑,不过还是笑嘻嘻打趣道。

卓韬轻哼一声,说:“你跟阮晖到底到了什么程度了?听说连父母都见过了?”

“谁说的?你觉得可能吗?造谣过分了吧。”赵珉珂莫名其妙,有点想笑地继续说:“我们的关系只是嗯……”一想到要说什么关系,赵珉珂倒有些没词。因为在他内心里看来:关系说成朋友吧,比朋友多;说恋人吧,这不允许、而且还没到这层面。

看他纠结的样子,卓韬潇洒地挥挥手,笑说:“哎,算了算了,别说了,不感兴趣你们什么关系啦,但是,咳咳,”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但听说就是,你们父母双方都见过面了。”赵珉珂张大嘴巴,脸上一个大大的“不”字,“喂,你说清楚,谁见过谁?这怎么可能,我就跟我妈两人一起生活,我妈从没说过认识她父母。”

“反正,有人说的。看到的人说,你妈跟她爸见面,而且是单独约见。但是,我不能告诉你谁说的,因为这个人也不是我们学校的。”卓韬说。

赵珉珂一听,有些发懵。他想:那就是说,我妈和她爸见面,是一个不了解我跟钟晓钧过去如何竞争的人说的——那,他们真的是大人一起喝茶那么简单吗?于是开始盘问卓韬具体是怎么回事。卓韬就把李薇跟他说的事告诉了他。

“别太往心里去,”卓韬见赵珉珂脸色沉了下来,有些后悔自己说得太多,挠了挠头试图缓和气氛,“或许是家长间的普通聚会。像咱们家长,偶尔也会聚聚,喝喝茶,聊聊天。”

“也许吧。”赵珉珂的声音低沉,似乎被压抑的情绪笼罩。

他加快脚步,刻意与卓韬保持距离,内心的涟漪需要一些空间来平息。对赵珉珂来说,母亲一向坦白,任何重要的事情都会第一时间与他分享。那么,这次她和阮晖的家长见面,是不是另有隐情?难道真有他不知道的家庭秘密?赵珉珂的脑海中充满了疑问,决定自己要去揭开这一切背后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