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独舞

新一周的序曲在清晨吹响,钟晓钧和妹妹匆匆地结束早餐,踏上学校的路途。周末似乎为他们带来了新的成长,高一(三)班上空的秋日更是清新明媚。谣言无风不起浪,无人应和它也就渐归沉寂;关于钟晓钧篮球赛中那小小的失误,也在时间的车轮下缓缓消散。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渴望与他成为朋友的人也寥寥无几了。钟晓钧那种低调内敛,不善言辞的个性,让其他同学不免揣测,他们认为这个少年有些固执倔强:“他好像有点难以接近,我们可能合不来吧“。而有些同学虽认可钟晓钧的人品,却也感觉到他和他人之间似乎总隔着一层薄薄的距离。

钟晓钧对人生持一种潇洒简易的态度:和志趣相投的朋友一起漫步午后,与那些难以契合的同学维持着彬彬有礼的距离。钟家的幸福生活如一杯淡淡的茶,芳香却不刺激,父母用自己的默契和包容为这个家铺就了一条温馨和煦的道路。在这样的家庭中,即使校园里的纷扰不断,钟晓钧的心灵也总能找到归属和安宁。

而班级里,那些爱背后使坏的同学多半出身于物质丰足却竞争激烈的家庭。他们从小被父母倾注了形形色色的物质追求和期盼,在不断的较量和攀比中长大。这样的孩子们往往对成功有着极显著的渴望,钟晓钧一路以来的出色表现自然引起了他们的关注,甚至是隐藏在笑容背后的幽微羡慕。

从钟晓钧的朋友里能看出些不同风貌:比起林恺,他那不断探索的精神与钟晓钧的高远格调颇为相融。尽管家境殷实,日子过得宽裕,父母早出晚归,留下林恺和年迈的祖父母以及家中仆人,但林恺心性朴实,不甚计较学业上的名列前茅,大部分时光投入了阅读与亲身体验,这使得他对钟晓钧的谦和有礼倍加欣赏。

阮晖的家庭背景与林恺大不相同,父母虽都是朴素的打工者,却在有限的交流中倾注了对女儿无边的爱意。母亲的强势使得家庭环境充斥着她对阮晖未来的期待与严格管束,翩翩舞步下、琴键上、画布之间,阮晖的童年便在艺术的熏陶中一天天成长。同时,童年的沉稳成熟也是在旋律流转间炼成,居中调和双亲情绪的经历让她比同龄人更懂得理解与包容。

赵珉珂总能在人群中找到独自坐着的阮晖,她那忧郁的神情和可爱的笑容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仿佛自带英雄光环,不是热身结束后递上冰镇运动饮料,就是在图书馆帮她挑选复习材料,总是不遗余力地在各种微小的场合里施展援手。阮晖开始也有些意外,但逐渐,她感受到了赵珉珂那份不求回报的真挚情感,开始学会回报这份关怀,并尝试着将这种助人为乐的态度传递给更多的同学。朋友们见此温馨情景,也纷纷加入,他们的小圈子不断扩展,点滴中凝聚着彼此间真切的支持与温暖。

于是,在越发熟悉的校园中,阮晖和赵珉珂又像以往一样互相扶持,成为课堂上的并肩战友,但阮晖的心思却不由自主地往后座的钟晓钧那里飘去,他那深邃的背影成了她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风景。

阮晖发现接近他的路似乎布满荆棘,钟晓钧展露出来的那种坚决与独立,让她不禁对他的性格产生了新的认知。

面对钟晓钧一次又一次的拒绝,阮晖确实感到有些挫败。她不是没有尝试过靠近他,只不过每回尽得的是他那一贯的坚持和不易妥协的性格。这让她心里虽有几分恼怒,却也没把这些挫折当回事。毕竟她从小就在父母争权的棋局中跳来跳去,阮晖早就练就了一副能与大风大浪抗衡的心态。她对钟晓钧总抱着一线期望,心想:“也许换个角度来试试,他的心墙就会松动。”

当然,阮晖对钟晓钧的热情逐渐升级,就如同剧中角色逢场作戏一般。这份展示的风格与赵珉珂所为人瞩目的表现没什么区别,都是“为了观众而演”,只是阮晖的舞台上只有钟晓钧一人,而赵珉珂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一次,阮晖精心策划了一个“慷慨”的剧本:她刻意忽略提醒钟晓钧缴纳新的资料费,暗地里替他垫付,再在“偶然”间告诉他这件事,语气里充满了假装的宽容:“哎哟,没事的,钱的事慢慢来,等你有了再给我。”可对于没有按时通知这桩“小事”,她却选择了沉默。

又一次考试交卷时,钟晓钧竟然忘了在试卷上填写他的名字,阮晖发现了他的疏忽。她没有小声提醒,反而是用夸张的语调喊道:“哎,钟晓钧!你的名字忘记写了呢,赶紧来补上吧,我帮你找到试卷了!”钟晓钧无奈地笑了笑,向她表示了感谢,心里却不禁觉得,她完全没有必要做得这么显眼。

阮晖的每一次公开表示都让钟晓钧更加坚定了要保持距离的决心。看着他的背影越行越远,阮晖的内心却是一股莫名的挑战欲,受到赵珉珂那股子勇往无前的气势的催发,她的勇气也随之增强,决心要打破与钟晓钧那层难以逾越的坚冰。

那天,心里翻腾着不甘,阮晖决意要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即便不能让钟晓钧剖明他的隔阂,至少也能让他知道,她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置之不理的。

她心底涌起一股委屈与不甘,暗想:“谁让他对她表示那么推诿的?”就这样,鬼使神差地经过钟晓钧每天放学的必经之路口,就像个木桩一样钉在那不动了。在阮晖的内心深处,她模糊地觉得:或者可以直接问问他。即使无法完全探究他对她冷淡的理由,也至少要让他展现出一丝动摇。她心中的不满像潜水的气泡,随思绪上浮:“难道我就不配得到他的一点回应吗?”

随着放学的铃声响起,阮晖已在学校大门外的转角处候着,盼捉个正着。钟晓钧依旧骑着他那熟悉的自行车,转弯而至,却听到了阮晖的召唤,“钟晓钧!”她并不羞于大声呼喊,而是跨过人行道,挡在了他的面前。

这样的邂逅,显然出乎钟晓钧的预料,他微微错愕,但随即恢复了绅士的风度:“哦,阮晖呀,遇见你真是意外。你好,是在这儿等谁吗?”

此刻,阮晖的心眼子正是离线的利箭,锐利难当。她认为钟晓钧那一贯的礼貌举止不过是他的一种保护色,一种用来掩盖真实情感、回避她追根究底的借口。

她深吸了一口空气,试图在嗓音中掺杂些许无可奈何,“是啊,等人呢,在等你。”钟晓钧显得稍纵即逝的惊异,却迅速调整了情绪,笑着用脚撑住地,稳住了车身说:“你总爱开这种玩笑,又想和我谈些什么呢?”

她轻轻地哼了一声,半带调侃半掷石问路:“又?我每次找你讨论课业,你怎么总是推三阻四的,装成脑瓜子不好使似的?”

钟晓钧并没有预料到阮晖会如此执着于他的疏离态度,同时他的心也因她的直接和突兀感到一丝慌乱,毕竟他向来并非擅长应对这些出人意料的情感冲突。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低声、几乎是自问般地说:“那你是觉得,我一直都是在敷衍你的提问吗?”

阮晖未料到被如此反驳,一时语塞。钟晓钧知道她其实心地善良,不愿意事态进一步恶化,于是轻松一笑,说道:“这些事没你想的那么紧张。其实,我是觉得赵珉珂离你更近些,他更方便解答你的疑问嘛。“回答分寸有度,阮晖也看出钟晓钧并不想参合到纠缠不清的事里,不免有些羞愧。他见阮晖面带狐疑,便轻声安抚:“那......我回去了,有问题咱们明日课堂上再说,好吗?”

在经历了这一番微妙的攻防后,阮晖收起了她的倔强,略显柔和地响应了一声“嗯”,然后便静静看着钟晓钧带着那抹宽慰的笑意,一路骑车驶离。

阮晖原本因为愤懑而绷紧的面孔,渐渐松弛下来,转变为一种藏不住的不悦。确实,她在这场心理较量中,似乎并未让对方有所触动。有点无力感也从心底升起,同时,她感到自己似乎没抓到有力的抓手。目送钟晓钧渐行渐远,他偶尔转头投来的友好微笑,尽管并非嘲讽,却让她感到更为无奈。

即便在质疑面前也要保持沉默,不动声色。钟晓钧的行为无疑彰显了他君子般的风度。

至于牧云,她虽能够压抑自身情绪,但是她的行为越发映射出钟晓钧“独善其身”的一面——她开始与昔日的好友阮晖保持距离。在课间,她会沉浸在书本的世界,或是独自在操场角落小歇片刻。牧云对阮晖的作风与处理手法有所保留,她思考着,与其费心向阮晖解释,不如让无声的沉默和踏实的学业为她代言。她坚信自己的公正心:遇不到心意相投的伙伴,便以书籍为伴好了。

渐渐地,阮晖敏锐地察觉到了牧云的避而不见。她偶尔邀请牧云一同回家,或是共享一顿午餐,但牧云的回答总是伴随着隐秘的目光和遥远的心思——显然是尽量避开直视。阮晖心中不禁揣测:难道牧云对她的学业成就或是外貌产生了嫉妒心理?

牧云的冷淡其实源自对阮晖某些行为的不满:她逗弄钟晓钧时透出的玩世不恭的感觉,她求助赵珉珂时摆出的亲密友好的态度。现在,她对阮晖的种种行为带来的是是非非保持着距离,同时,因为上次赵珉珂用言语戏弄了她的女性尊严,对赵珉珂这个“优秀学生”的形象所带来的信任亦化为失望。

阮晖自然对赵珉珂和卓韬曾经的言辞已对牧云造成了深深的创伤毫不知情。但牧云的冷漠,无疑在阮晖的心中激起了一点波澜,她陷入了自己的想象:我这么主动与牧云交流,她的这份态度,难道是嫉妒我?

思及此,阮晖更坚信自己的品行没可指摘。

阮晖的心理逻辑是这样:不允许自我承认错误——这是她的处事方式:隐藏在强烈的自尊心之下的唯我独尊的自信。

但是,牧云与钟晓钧在性格上有一种共同的准则:真正的自信源自内心的平和,是面对压力展现出来的勇气。或许,她才能与钟晓钧成为知心好友吧——而不是阮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