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燕窝祸

盛夫人急步来到了苏兴妹的卧榻边探望,此时屋子里只有她一人。她近距离瞧着苏兴妹那越发消瘦的脸,忍不住摸了一把。

“孩子,难为你了,不是舅母对你不好,实在是你这孩子命中注定的。我的四郎命里犯劫,建安寺的姑子也说了,得找个家里人挡劫三载,四郎才能平安。没想到你来了,四郎身子果真见好,舅母还得谢谢你的到来,所以说怎么样我都是不能让你这样的死去,你是断断不能离开盛府。别怪我,我也只是为了我的四郎。”盛夫人说完深呼吸着调整了心情,转身出了门,为了四郎她什么都肯做,只要他能好起来。

盛夫人特意吩咐了厨房给苏兴妹炖了补身子的汤药膳食。然后才精心选了几样点心去看北香院住着的盛四郎。

苏兴妹瞪着眼珠盼左顾右,眼前的景象把她震住了。雕花木床上罩着罩子,自己身上盖着一床红色绸缎的被子,这感觉不太像医院,更不可能是自己家里。

可是莫名的,她又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熟悉。她的心感觉那么压抑,脑子像被落满了灰尘般难受,像是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看到床边围着的几个人儿都在朝自己笑着,一幅期待的眼神。

她心想这怕是在拍戏呢吧,全穿漂亮的古装,可自己东张西望半天,也没有看见摇杆儿摄像机,没有外景人员,没有喊咔的导演。

难道自己这是在做梦,但愿这个梦可以不醒,让自己多享受一翻,她还在陶醉时,便听到有人在呼唤她,这个声音真真切切就在耳边。

这一切不是梦。

是真的,就是跟前那个女人在叫她!

“兴妹儿,我的兴妹儿,你这是醒了吗?你可担心死舅母和舅父了。”

一个梳妆贵气,头上插着镂空兰花珠钗,额上贴着花钿。一身的弹花暗纹锦服,衬托的这位举止温雅的中年女人更加的醒目。

苏兴妹茫然了,直勾勾地看着这一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行了,你看把兴媚儿问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回你了。”盛老爷扯了扯夫人的衣袖,自己却坐了过来。

任他们怎么哄骗,怎么说怎么做,苏兴妹就是不开口,也不作任何反应。

急得盛老爷盛夫人又是泪眼汪汪的,好不容易在几个仆妇婆子的劝说下才肯离去。

屋子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窗子外已经被黑暗拢罩。苏兴妹躺在床榻上,两眼空洞,心也是空的,肚子更是空的。

经过一夜,子昔阁苏家娘子的事儿已经成了盛府上下悄悄议论的热门话题。

几个仆妇在后院儿扎成一堆儿,闲聊打发着时间。

“自从苏家娘子来咱们府上,咱四公子到是安静了,她自个儿到是没太平过。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一个仆妇凑近大家的耳朵,低声说着。

另一个仆妇先是向四周看了看,才回道:“谁说不是呢。八成儿是这苏娘子跟府上四公子八字不合,不然怎么就成这样了。你看啊,上一年年头来时,也到算是精神,可后来就——唉!”她甩甩衣袖似是不忍心再讲下去。

“这都是命,苏娘子到底算得上是个机灵的可人儿,可来了先是遭马车撞没了记忆,现在又是落水变成这样,不知道这回该是痴了还是哑了。”另一个婆子嗑着瓜子儿急急得插嘴道,而她脚边四处围绕着瓜子壳。

她这一开腔引来了其它几个仆妇的异样眼神,算是犯了众怒,到底大家还是愿意可怜弱者的。她们眼神中的疑问,似是在骂那婆子怎么好咒可怜的苏娘子更加的不幸呢?

这婆子也知道自己失了嘴,却还是装着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继续嗑瓜子。

正打算争论一番时,仆妇婆子们都看到盛夫人向后院这边走来,便齐刷刷地闭了嘴,装模作样的折菜,洗碗。

盛夫人远远地就喊道:“冯妈妈你是厨房管事儿的,劳你通知各位主子们,从今儿起,这个月的燕窝只准往子昔阁的苏娘子那里送,其他人的都给我断下。”盛夫人冷不防的冒出这么一句,就急着准备离去,根本没理会她们的装模作样。

冯妈恭敬地低头答应着,用她贼亮的眼神悄悄和那你个婆子交流庆幸着。

往日里盛夫人是绝对不会到厨房后院儿的,但是现在她盼着苏兴妹儿的身子快点好,便亲自到这后院来交待一声。本想打发了人来传话,只是她还得顾着这当家主母的名声,有必要让人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关心这外甥女。

“夫人,这是要把各位夫人,娘子,公子屋里的都断了?我们二姨娘早早就已经订下了她屋里的吃食,明儿她那里来亲戚,总不好怠慢了。”说话的人正是二房屋里伺候的贵妈。

贵妈表面上恭敬,却也是暗地里替自家主子耍威风,谁叫二房娘家家业昌盛,比这正房的大夫人有财呢,所以她说话也是直得起腰的。

平时二房便嚣张跋扈,早就惹得各位姨娘们不满,大夫人有气也只是隐忍着不发作罢了,谁料二房跟前的婆子都这般目中无人,她怎好在众仆妇面前失了颜面。

“贵妈——哼,看你是个老婆子,才客气的叫你一声儿。你不在屋里好好伺候着,跑到这后院来嚼舌根子。在你看来,这家是谁作主,难不成是你家二姨娘要当家了不成?”盛夫人声音由低到高,愤怒的话一出,把那婆子吓得立马跪到地上,磕头如捣蒜,嘴里陪着不是。

“夫人,是老婆子我多嘴了,念在婆子我照顾二夫人的份儿上,求大夫人宽恕小的。”她边说边用手打着自己的嘴巴,她哪料得到一向隐忍低调的大夫人突然会发作。

“你还知道你只是个姨娘跟前伺候的婆子,对我不敬也就算了,谁能知道你在背后是怎么对你家姨娘的,是怎么咒老爷和其它主子的。今天我不撕烂你这张惹祸的嘴,你都不知道盛府还有家法。”夫人说着便让人给这婆子掌嘴,打得嘴角出了血,脸肿得变了形。

其它几个仆妇安分的站在夫人身后等着差遣,看着眼前被打的贵妈,有人心底在兴灾乐祸,总算是给平日里受的气找到了发泄的地方。

“夫人,刚才贵妈还咒子昔阁的苏娘子变成痴傻儿呢。”一个仆妇转了转眼珠,低头踩着碎步子到夫人跟前,好是一翻添油加醋。

这人气焰高时人人都想加把柴添把火的,等人落了难,恨不得都捡着大石块往坑里砸。

“果真是个不知死活的老东西,竟然连晚生后辈都要咒,给我拖出去打上二十板子,然后打发出府。”

盛夫人暗自想着,这兴妹儿可不能有半点儿差错,敢咒她,那不就是跟她的四郎过不去,四郎可是她的心头肉,一旦兴妹儿没等到三年就没了,那叫她怎么办,所以这回她是发了狠话儿。

仆妇们都愣住了,谁料就真的要被卖了,她们心底也只是想杀杀贵妈的威风,还没有想过贵妈被卖出府的念头。况且她也是半辈子都活在盛府里的老人儿了,现在被卖了该有多凄凉,被盛府卖出去的仆妇哪家也都是不肯再收的。

拖出去的贵妈怨恨的看着她们,让她们心底发凉。夫人还没有发过这么重的火,这主家的心思到底不是她们这些仆妇婆子能猜透的,各自都提起了精神,不敢再有半点儿逾越。

盛夫人气冲冲的进到书房里,把手上的帕子狠狠的砸在几案上。

“夫人,这大早上的谁又惹你不高兴了。”盛老爷拿开绣着梅花儿的丝帕递到夫人手上。

“哼,气煞我也,真是反了天了。二房屋里的贵妈被我打发出府了。”盛夫人侧眼瞟着盛老爷的反应。

听到夫人这样讲,盛老爷眉头紧锁,继续坐回去看他的书。看到这样不闻不问的情景盛夫人心底是高兴的,看来老爷最看重的还是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