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之术是世间最古老的技艺之一,自从世人效法天地万物之形态义理制造器具之日起,机关之术便已诞生。无论是弓弩、云梯等战争利器,还是水车、石磨等生活器具,其中都会找到机关之术残留的影子。不仅如此,数不尽的能工巧匠更是用他们精巧的双手給这个世间留下了无数个令人惊叹的奇迹。《列子·汤问》中记载了这样一则故事,说是昔日偃师曾造机关人献給周穆王,却由于其技艺的高超,而使周穆王误以为眼前的机关人是有血有肉的真人。据说该机关人不但从外表上能以假乱真,甚至其内部还具有同真人极为相似的木制脏腑。
机关之术是世人仿效天地至理而演变出的智慧结晶。
能人辈出的浣花剑派自然也有精通机关之术的大家,甚至此技已经成为浣花剑派选拔弟子的一项技艺考核。邱之濯虽然不是擅长此道的行家,但久在浣花剑派,对于这机关之术耳濡目染,自然也通晓一些。
常年不见阳光的魅月窟里洋溢着一股浓郁的发霉气息,由于这个洞窟十分封闭,因此很少有风会吹进来,特别是众人面前倒满了作为“蛊瓮”的尸体,气味变得更加难闻。才一会儿的工夫,慕容逸尘就觉得有些头晕眼花,要不是在场有好几位用毒制药的行家,他恐怕都要怀疑自己是中毒了。他盯着眼前正在用剑缓缓敲击着地面的邱之濯,心想:“虽说小心驶得万年船,但要是再这么磨磨蹭蹭的,只怕媚篱早就拿到‘人面桃花’了。”
邱之濯倒是不知道慕容逸尘心中在想什么,此时的他已经站在距离众人十几丈开外的地方。左手举着一支火把,右手拈着长剑敲击着地面,聚精会神地听了听那敲击之声。然后,他又将火把高高举起,照向洞顶。
燕抒情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这样下去,咱们要什么时候才能走到魅月窟的深处呢?”
燕抒义指了指前方地面上的尸体,道:“若非如此,咱们只怕就要和他们一样被射成筛子了。”
慕容逸尘无奈地道:“可是这么折腾下去,只怕媚篱早就拿到‘人面桃花’了。”
燕抒义双目暗淡地道:“不然的话又能怎样呢?这魅月窟里十分凶险,倘若不小心些,只怕咱们还没见到媚篱就已经没命了。”
站在前面的娜伊闻言,道:“燕兄弟说的不错,魅月窟中到底有多凶险,恐怕没人知道,要是不小心些,难免会有性命之忧。”
慧见突然道:“难道我们非要跟着媚篱进入这魅月窟?我们就不能等媚篱和百蛊门的人自行出来吗?那个‘人面桃花’虽然厉害,但是蛊种……蛊种不是也需要一些时日才能孵化吗?”
大家闻言不觉一怔,慧见说得未必没有道理。要知道与其身涉险境,倒不如来个守株待兔。既然媚篱他们夺得“人面桃花”后还会从魅月窟中出来,那众人为什么不可以等在洞口前?
毕竟,这可不是书上的故事,非要逞个什么英雄才是正义之士。
慕容逸尘挠了挠头,说道:“慧见师傅说的倒也不无道理,可是万一这魅月窟里另有什么暗道能通到外面的话,那咱们不就白守在外面了吗?还有,万一那‘人面桃花’的蛊种拿出来就可以使用,那可怎么办?”
话音刚落,只听娜伊道:“慕容兄弟尽管放心,我敢担保这魅月窟绝无其他出路,而且那‘人面桃花’也绝非轻易使用之物。”
慕容逸尘惊讶道:“此话当真?”
娜伊点了点头,目光却转向正在远处检查是否有机关的邱之濯,对慕容逸尘道:“我祭灵教的前辈早在多年前便已将这洞窟周围仔细巡查过,这里除此处入口外,绝没有任何其他的入口。因此,媚篱只要想从洞中出来,就必须走过这条唯一的路。”她说到这里,稍稍停了停,又道:“至于‘人面桃花’,虽然是传说中的蛊,但只要是蛊种,并且还是保存在百年以上的蛊种,最少也要经过半年才能重新孵化。”
燕抒义道:“如此说来,我们倒是可以守在洞口处了?”
娜伊苦笑一声,突然有些自然自语地道:“是啊!我早就应该想到的……”
魅月窟远比众人想象的要深得多,从洞口到这最深处的祭坛前,足足有十几里的路程,而且洞中有洞,竟有五层之多。这一路上还有着许多意想不到的机关陷阱在防卫着外来者的侵入,诸如第一层的暗弩通道,以及隐藏在那通道中央的连环翻板,只要有人走到那里,上面是密如飞蝗的箭雨,脚下则是布满尖刀的深坑,即便能躲过箭雨,也势必会因为踏上连环翻板而一个失足跌入深坑。还有第二层的迷魂阵法,那个石阵应该是按照武侯八阵图的阵势所摆的,只要不谙此道,一入阵中就别想再出来,而且阵中暗藏伏火和落石,稍一不慎就会被火焰焚身或是落石击中。第三层只有一条狭窄的石桥,两边是万丈深渊,只要一踏上石桥就会从洞顶落下一排宽如七尺门扇的巨大钢刀,沿着石桥密集排列,同时从四面八方都会有无数边缘锋利的铁制轮盘向着桥上飞旋而来,所以此桥还有个名字——落魂桥。前面三层不但有这些机关,而且连接着每两层之间的地方也都布有致命的陷阱,或是突然从地面上伸出的铁枪,或是从石壁中弹出的利刃,而且上面全都淬有剧毒,见血封喉。
媚篱的脸上还是死人一般的灰白,这倒不是因为她在通过前面三层的时候用了那么多的行尸去做盾牌,也不是因为与洞中的蛊毒对抗而在这一路上陆续死掉了那么多的红蝶。
而是因为在通过第四层的时候,她一时疏忽,令百蛊门的弟子死伤了更多。
跟随媚篱进洞的百蛊门众人除了在通过第一层的时候无人伤亡,在接下来的两层里都或多或少存在着人员伤亡。
特别是在刚刚走过的第四层。
原来,第四层的洞窟内立着许多的铜像,全都是身高一丈有余、手持刀棍的神像,沿着第四层的通道两边站成两排,少说也有数百。而这些神像却并非仅是装饰,而是在机关轮盘和链条的操纵下随时对外来者进行斩杀的机关人像。
百蛊门的人太低估了这些铜像,以为它们没什么了不起。
于是,在艰难地走过这第四层的时候,很多人或身首异处、或骨骼寸断,就那样凄惨地死在了铜像脚下。
媚篱的心情有些坏,但不是为那些死掉的手下难过,而是担心即将踏入的魅月窟第五层如果再有些意想不到的机关,仅凭手下现有的数十人只怕难以抵挡。
所以她感到有些不快。
百褶裙随着媚篱的移动泛起些许涟漪,被火光一照,在这黑暗的魅月窟中显得有些不真实。那尊诡异的木偶此时坐在媚篱的右肩上,鲜红的小嘴却莫名地带着一丝愠怒。
第五层的通道虽然不算短,但一路走来,众人也并未遇到什么机关险阻。不过,越是到这个时候,媚篱就越是小心。
一连转了四个弯道以后,在通道的尽头处出现了一个高约数丈的洞口,洞口内有一条长长的石阶,不知通往何处。
坐在媚篱肩头的木偶微微动了动,毒蛇般的声音自木偶的口中传出,道:“茹赤荶,你带几个人去前面看看。”
“是,”僵尸一样的白衣中年人摇了摇手中的银铃,从人群里缓缓走出几个“人”来,他们白垩色的皮肤上布满了疮疤,躯体极度扭曲着,“哈啊噢——哈啊噢——”的哀嚎声不断从垂着一条条白色线虫的口中发出来。
原来媚篱所说的“人”指的就是行尸。
茹赤荶带着几具行尸小心地走到前方的洞口处,过了一会儿,在确定没有什么凶险之后,他向媚篱做了一个手势,表示可以前行。
媚篱带领着手下走上前去,却仍旧让茹赤荶操纵着行尸在前面引路。
飞舞在百蛊门众人四周的红蝶纷纷涌入洞口内,如同一道湍急的红川,媚篱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掩盖不住心中的喜悦。因为她知道,她想要的东西就在前方。
蛊毒释放的地方,就是红蝶一拥而上,并用毒粉与之对抗的地方。
这是修炼“蝶蠋”之术的媚篱所知晓的秘密。
洞内的阶梯并不算长,走了才一会儿的工夫,媚篱和手下人就已经来到了一个极为空旷的空场。这里和刚进魅月窟时的空场极为相似,方圆足有数十丈,洞顶距地面也有十丈左右,四周的石壁上也刻有花纹和符号。若说与之前的空场不同的地方,那就是在此处的空场中央有一座圆形的高台,是用青石砌成的,高约三丈,另有一条长阶通向高台的顶端。远远望去,似乎在那高台顶部置有什么样的事物。
十几只红蝶悄然坠落,如同在秋风中消逝了生命的枫叶一般,刹那间便已陨落。随着自身在半空中留下的最后舞姿,缓缓魂归于冰冷的地面。
像这样的事,自从进入魅月窟以来,媚篱已经司空见惯。虽然众人身上带着由“旭日金花”和“艳煞红”配置的避毒灵药,但是由于没有像邱之濯那样精于药理的人物存在,他们所配置的药物效力极弱,随着洞窟的深入还是会有被蛊毒侵袭的可能。所以媚篱仍不得不用这漫天的红蝶来作为抵御洞中蛊毒的有力武器。果然,从进入第二层开始,这一路上已经有上万只红蝶死去。
洞中的蛊毒果然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