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威武馆后花园的凉亭里,君韶歌默然伫立,清风拂起他的衣袖,却怎么也拂不去他瞳中的思念与怅惘。
良久,他终于开口问道:“映雪,她还好吗?”
远远地,慕容逸尘望着亭中正在交谈的三人,颇为不耐地嘀咕道:“不让咱们靠近,这又是在说什么悄悄话?”
唐璟哂道:“这还用问吗?我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哦,是怎么回事?”
“肯定是……我也不知道。”
“你这家伙又耍我。”慕容逸尘笑骂着,举起拳头砸向唐璟。
唐璟哈哈笑着闪身躲过,道:“好了好了,不和你闹了,哎,说实话,我怎么觉得青龙山庄的事并不像就此结束了呢?”
慕容逸尘也收起笑容,略微沉思道:“说真的,就这么结束了确实很让人意外。可是事情都已水落石出,想说不是结束也不能啊!”
唐璟道:“或许是我多虑了吧!”
凉亭里的三人谈了差不多有半个多时辰,这才缓缓走了过来。君韶歌对慕容逸尘淡淡地说道:“好好地准备一下,明天一早,你就和慕容二公子一起回家吧!”
慕容逸尘感到有些意外,很多事还没有彻底结束,自己怎么能就这么走呢?再说,燕抒义,还有燕抒情……
江湖之人最好利,有利则聚,无利则散。眼见青龙山庄血案真相大白,两手空空的一众江湖人大多没了兴趣,先前已经走了不少人,此番赶到的人得知详细消息后,也纷纷告辞离去,嘴上虽说什么“眼见江湖道义得以伸张,心中大慰,但身有要事,就此告辞”云云,实则傻子也看得出这些人脸上的失望之情。
不过,江湖嘛,就那么回事儿!
其实他们并不知道的是,在君韶歌和慕容沧浪的建议下,燕抒义将从魅月窟中拿到的另外半片“潜龙勿用”交予师父。二片“潜龙勿用”合二为一,虎符相聚,似乎传说中的宝藏也唾手可得。但关焱雄对此仿若毫无兴趣,遭遇丧子之痛的他此刻想要的只是忘却这一段痛苦的阴霾。
可是,这一切能忘掉吗?
慕容逸尘不想走,尤其是因为心里放不下燕抒情。虽说她如今洗脱了嫌犯的嫌疑,再无危险,但几个月相处下来,他愈发觉得自己离不开这较弱却又颇为坚强的女孩子。他本以为燕氏兄妹在逃亡路上杀伤了不少人,会有仇家寻仇,但他后来才发现逐利的江湖人都是不怎么在意此事了。可是这么一来,他更不知道该找到什么理由留在燕抒情的身边。他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这些事尽管不怎么清楚,但也朦朦胧胧明白了些。他心想:“姐姐和姐夫之间所谓的‘喜欢’应该就是这样的了吧!”
一向无忧无虑,敢说敢拼的他平生第一次有了心事。
两天后的清晨,慕容逸尘跟随着君韶歌、云曼漪、慕容沧浪、钟至奇和唐璟一同和关焱雄与鲁先生等人辞别。慕容逸尘和燕氏兄妹也互道珍重。看着燕抒情那双含着泪光、依依不舍的眼睛,慕容逸尘心里一热,刚想再说些什么,但在场之人实在太多,也就没再开口。其实,两天来,两个人互相不知说了多少贴己的话。此刻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君韶歌和云曼漪没有和慕容家的两兄弟同去的意思,君韶歌打算回转桃源谷,云曼漪则想去往京师探查孟玉楼的消息。两个人就与慕容逸尘等人一道和其他人辞行。唐璟本来也想反转家中,毕竟青龙山庄事情已了,他大哥和风云堡堡主的小女儿的婚事也该重新办了。头一日,刚从福州赶来的风云堡主也因此提前赶回风云堡,不是他放心下老友关焱雄的丧子之痛,而是自家女儿的婚事不便再拖,关焱雄也一再劝他赶快回去为女儿办婚事,不必再为他操心了。不过,唐璟却不想就这么回去,他知道唐门办婚事,光是准备怎么也要过上个把月,他不如趁这段时间好好和慕容逸尘他们聚上一聚。
对了,风云堡主在临走前还跟君韶歌透漏了一件事。老人家自己说这件事的时候也是有些啼笑皆非。原来,他的大女婿梁孤鸿在经历了近半年的东躲西藏之后,终于在半月之前于渝南甩掉了那个和影子一样死缠烂打的疯子,现在正赶往风云堡和妻子会合。风云堡主说完这件事后还兀自嘀咕道:“这都叫什么事儿!”
终于,除了因为丧子之痛有些抱恙在身的关焱雄和燕氏兄妹外,其他人都纷纷离开了振威武馆,告辞而去。师徒三人也决定在三天后返回青龙山庄。
入夜,天色如墨,一个人影如飞鹰般自振威武馆的墙头跃出,足不点地,衣角更连墙瓦也不曾碰到半点,在城内的民居屋顶翻腾飞奔。终于,他在一间民房的院子里停下了脚步。这间民房,如果慕容逸尘和唐璟看到的话,一定不会陌生。这里就是关正和姚有常密谋的地方,前几日,鲁先生便已带人前来搜查过,在屋内地上的一块砖下发现了打开一条秘道的机关。那条秘道看上去刚刚修建不久,径直通往城外一间废弃的土地庙,想来正是那些黑衣人准备动手前藏身的地方。
谁也不会想到,这间被人搜查过的民房内,此刻却多了两个人——赵侱乔与邱之濯。
二人脸上都是一份贪婪与不耐的神情,各自在揣测些什么,一见有人推门入室,登时戒心大起,等到看清来人面目,这才放下心来。
邱之濯急道:“你怎的才来?老朽等你手中这件事物可等得久了。”
那人“哼”了一声,并不言语。
一旁的赵侱乔闻言道:“就是你心急,非要今夜一会。依赵某的意思,大可等个一年半载,尘埃落定以后再寻取宝藏。如今你这么一催,只怕立即就会被人发现。等都等了这么多年,何必急于这一时?”
邱之濯啐了一口,道:“你说的倒是轻松,那日‘潜龙勿用’相合,上面的地图显示出宝藏所在地就在这长沙府附近。哼哼,你们是近水楼台,自然不急这一年半载。老朽可是再也不能等了。别的不说,你二人若是趁着这一年半载的工夫将宝藏据为己有,老朽到时候找谁要去?”
那人冷冷地道:“邱兄,你这话说得就太不够朋友了。你我三人共谋此事,富贵进退自当共享,岂有瞒着你私吞宝藏之事?”
邱之濯冷笑道:“这些话你用来糊弄那些毛头小子去吧,老朽可不吃这一套。什么共同进退?都是混江湖的,利字当头,别的没的说。你们若想私吞宝藏,老朽就把这些事公之于众,谁都别想好过。”
那人无奈地道:“算了,争这些毫无意义。我今夜既然来了,其实也是有心一睹宝藏真面目。毕竟,咱们都等了这么多年。”
赵侱乔顾虑道:“话虽如此,但你与我二人此刻境遇不同。万一耽搁久了,当心你的事暴露。”
那人笑道:“无妨,我告诉他们身体不适,明日上午再送饭到房中,那时咱们早就回来了,什么蛛丝马迹都不会留下。”
邱之濯道:“不错,想来真是天意,那藏宝之处虽说隐秘,却是离此十分近,咱们找到以后再回来也不过几个时辰的工夫。事不宜迟,咱们即刻动身吧!”
三人开启房中秘道,施展轻身功夫,不多时便从秘道尽头处的土地庙走了出去。“潜龙勿用”上的地图他三人早已看熟,此刻按图索骥自然是毫不费力。只见城外十五里处有一片树林,林后是连绵群山。三人行有一个多时辰进入一个草木繁盛的山谷,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旁找到了一个并不起眼的小山洞。
“呵呵呵,”邱之濯道,“地图果然没有记错,这里面就是藏着宝藏的地方。”
那人道:“这里面想来不会有什么机关吧!”
邱之濯道:“不会,这里面应该有一扇重逾数万斤的巨门,开门的钥匙正是这‘潜龙勿用’,除此之外任何人都难以破开门扇。有这扇门在,任何机关都不用设置了。”
那人松了一口气,道:“如此甚好,这么一来咱们可要省下不少力气了。”
他二人在言语中,却看赵侱乔愣愣地盯住山洞,默然不语。
那人奇道:“赵兄怎么了?”
赵侱乔摇了摇头,口气有些奇怪地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这地方我觉得有些熟悉。”
邱之濯哂道:“商人多诈,赵老弟你可真是名不虚传。怕是住这长沙府久了,以前来过吧!”
赵侱乔丝毫没在意他的嘲讽,嘀咕道:“反正看着不陌生,算了,咱们进去吧!”
正在此时,忽听身后有人朗声说道:“进去又如何?只怕富贵荣华本是空,三位到时难以接受事实啊!”
三人闻言都是一惊,赵侱乔和邱之濯倒也罢了,最后那个人脸色大变,惊声道:“怎么……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