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岁的沈美凡双手无力的翻看着日历,颤抖的停在了06年6月21号,也就是5天前,那个明明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的日子,爸爸成功的消息还没等到,就在第二天的新闻头条上看到了一具浮在河里的尸体。
她无法接受,明明父亲马上可以带给我们一家人幸福,却在最后时刻溺水身亡。人世间最大的痛苦不是没有得到,而是即将得到却离奇的失去,就像是久旱逢甘露,一滴,瞬间蒸发;洞房花烛夜,暴毙;他乡遇故知,易容;金榜题名时,同名。
那是一种怎样的绝望,是在拥有几十年的希望即将实现的时候,没有提醒的重锤砸醒。
父亲的死亡是全家人最深的疼痛,无论眼睛所及何处,都是一片白茫茫,唯一的黄色,是那一排排的菊花,刺眼的很。
也许,人在悲伤到极致或者说无法接受到极致的时候都会没有眼泪,那是因为眼泪已经将心满满浸泡,没有再多的泪水可以流出。
弟弟沈云是妈妈在那天准备给爸爸的惊喜,此时此刻,却成为了一个笑话。他不懂得,在他没有出生之前,他就已经没有了父爱,然而最悲惨的不是这个,却是他在出生之时继而没有了母爱。
母亲十分爱父亲,爱到天天泪流不止,爱到没有一丝生存下去的念头,爱到头发斑白,爱到卧床不起。
沈美凡哭着捶打着昏迷的母亲,提醒着她,一个小生命还在孕育之中,不能如此轻易的就断了生的希望,她真的希望这样的借口可以让母亲清醒。
然而终于有一天,当饥饿了8天的沈美凡无力的抬眼看母亲的时候,那眼角流出的是什么?是…
美凡上前伸出手颤抖的摸了一下,是血,棕红干涸的血液,母亲流出了鲜血。美凡连滚带爬的奔出了门外,支撑着自己那弱小的身躯,到处的拨打120,即使她知道拨打一遍就可以,然而她不停的在说:“快,快来,我们这里是……,我的妈妈,呜呜呜呜呜呜,快,快,她快不行了,谁来给她看看呐,我就这么一个亲人了,啊对,还有我的弟弟,我的弟弟。”
仓买店的老板赶紧抢过电话,小心的盯着这个一直连哭带闹的女孩儿,黄色的皮肤,黑色的眼圈,干裂的嘴唇下有着一滴滴泪水,那浸泡还不到一个月的泪水早已经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她希望自己没有碰到这么多事情,她还没成年,她不想成为孤儿,她想要父亲回来,一家人继续开开心心在一起,即使贫困潦倒也没问题。
她可以打工,可以当自己鄙视的保姆职业,甚至可以出卖自己的灵魂,只为一个正常的家庭,可老天连这点儿要求都不给她。
当坐着救护车赶到医院的时候,美凡瘫坐在地,目光一直注视着手术室的红色顶灯,既盼着变成绿色,又害怕有坏消息,她再也不能承受任何坏消息了,因为她怕她没有信心能够活下去。
“叮”一声闷闷的变灯声惊起了美凡那乌黑油黑的脏发,光着脚跑到门口,见到一位身着白色衣服的恶魔,跟她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这位小姐是死者的亲属吗?很抱歉,死者由于长期缺乏营养导致内脏收缩,脱水,严重的忧虑心里令她的内脏大出血,孩子没能保住,一身两亡,望节哀。”
转头要走的白衣大夫被揪住了脖领,他很讶异一个小女孩儿能够有这么大的力气,险些自己没被揪着离开地面。
他掰着小女孩儿的手,看着那双绝望充满愤恨的双眼,心里的不舍在渐渐扩大,然而,在美凡心中,所有人,包括救治的大夫都是自己愤恨的对象,她恨不得咬死这些说着尽力了的医生,恨不得用自己的肚子把整个淹死父亲的河都给喝干了,她恨不得一头撞在墙上了却生命,她恨不得替母亲和弟弟去死!然而,她知道,要先葬好母亲,父亲和弟弟的尸体,让他们在另一个地方见面,自己才好随后就到。
她说什么也无法接受,突然来的变故使得这个小女孩儿一瞬间老了十岁,无论做什么都是没精打采,或者痴痴呆呆,她所喜爱的一切都提不起丝毫兴趣!她是个好孩子,从小老师都说她是块一定会发光的金子,照亮别人,也富贵自己,可此时的她,感觉自己是一块破铜烂铁,只能在垃圾堆里生存,即使活着,也是如同行尸走肉。
从刚开始的怨天怨地,到后来的平静愤骂,到后来的双眼无神,最后一言不发,这是何等的绝望才能让人在一个没有成年的女孩儿眼中看不到边际,只有无尽的黑色......
周围的邻居和父母以前的好友对她的关心很多,多的她无法报答,然而这并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陪着父母与弟弟,哪怕经历那地狱火炼般的灼烧,哪怕刀山火海,哪怕万刀剜心,她不怕疼,怕没有亲人,只剩自己孤零零的活着,那样,比死还让她难以接受。
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臂膀,靠在冷的像冰块的墙上,低头哭着,低头自责着,她总是不能释怀的怪自己没有照顾好妈妈,她自责自己为什么以前想要的那么多,却不知道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大的幸福。
没法原谅自己的美凡渐渐说起了胡话,“是你们来了吗?呜呜呜,我好想你们啊,带我走好吗?什么?去河边?好,爸爸妈妈,我这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