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故意窥伺王钦臣和尹福等人的动静，而且我隐隐觉得这事极不寻常。暂时搁下了心头的疑云，从此我与孙敬福作伴，在正阳楼里住了许久。
在几个月的时间里，我在当值之余，也到西郊会同王照等人参加了不少秘密的集会。交友甚广，也结识了梁鼎芬、恽毓鼎等数人。当然，要说起这些集会的地点，十有八九是在肃王爷他府中的密室里。
这些集会基本只是空谈。言语之间我发现，肃王爷他们的政见大多与载湉不同，他们之所以“义愤填膺”，说到底只是因为载湉身在皇位，必须“亲政”罢了。
熬夜多了，当班儿的时候，我当然就无精打采的了。这么久的日子不归，娜明珠当然是不会来找我，可是另一个人的手下却急急地来公署找我了——
这日天气凉爽，金风细细，午膳时我受李爷之召，在李莲英的西苑临时值房见到了李莲英。
他的精神状态很不好。我心里愧疚，猜想他是因为莲芜一直被太后扣着，所以他心里面不得劲儿；或是因为又和崔二总管“争宠”心里头不如意。
谁知一见到诚心诚意去他的值房探病的我，皮硝李气得简直暴跳如雷，但是丝毫没提到她妹妹的事，好像一点儿也不上心，皮硝李这个家伙皱着眉，整个脸皱成一个黑核桃，朗声抱怨说：“阿德，你说这事儿邪不邪乎？……”他说着把声音低了下来，望定我道：“我都快顶不住了！”
“怎么了？”大舅子不关心我，我的声音也淡淡的，顺口问一下而已。
“太后前一阵子，接到了袁世凯的一个幕客——好像是姓陈的，这个人呈给老佛爷一张照片，立刻就下旨贬了岑春煊……”
我急道：“大舅子，岑大人与你有交情，他倒了对咱们不利啊！”
“哎，我看这次老岑的官位够呛！这不太后下了旨，他还想像上次一样留在上海等信儿，可太后马上就把他开缺了！”
“老岑被撤了！”我急了，脖子上的朝珠碰出悉悉索索的声响，我问道：“那，那个姓陈的，到底是何方神圣？太后拿到的照片到底是谁的？”
大舅子凑近我，道：“这相片好生奇怪，我百思不得其解呀！阿德，那照片上岑春煊坐在中间，他的两边却站着康有为和梁启超啊！”
“假的！”我脱口道：“我想，咱俩可以帮帮岑大人！”
李莲英的脸色和缓了一些，道：“今日娜明珠格格进宫，向太后说了你的好，太后已决定今晚就让莲芜回家……阿德……”李莲英的瞳孔骤然收缩，眼里放出精光来，他严肃地说道：“我不瞒你，老岑又托人给了我不少。我想挣到这笔钱，可又没有办法……”
我一听明珠居然给我说情，老太后居然把莲芜给我放回来了，一时心里乐开了花，也没修饰自个儿的话，脱口说道：“办法嘛，今儿下午就有……”
我凑在大舅耳边说出了计划，大舅子先是频频点头，随后，他转过头来，死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仿佛犹豫多时，最后他问道：“阿德，大舅我和岑大人有交情，可是你……”他停了一停问道：“你拼命要帮岑大人，到底是不是为了‘那边儿’？”
我不说话，良久，我只觉得眼睛一热，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大舅子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他握住了我的手，说话的声音很低，眼神却焦急得无以复加，他说：“阿德，这么多年，你大舅我虽然有几件事自问对得起那边儿，可是我和我的人对那位主子都有怠慢的地方！太远的不说，只说当年廷杖珍小主，就是我亲自传的令！……我摸着良心细想，这么多年，终归还是对不住他的时候多呀……哎，阿德，倾向那边，对咱们……”
我道：“大舅子！不会的！皇上记得你的恩，你在西行的时候护过他一回，他不是也一直没有忘嘛！”
“哎……反正你心里要有数！否则……”大舅子面色有些晦暗，眼神也很脆弱无助：“宫里头从天到地的事儿我见得可多了；生杀予夺的大权，至少现在还是掌握在太后手里呢……”
我释然一笑，小驹子的肤色最近被我糟蹋的黑了一点，但还是很帅的——我大声打断了大舅子的教导：“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