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穿上五品绣服的王钦臣,心花怒放。但是,他发现了一件尴尬的事:虽然品级相同,但是他见到张兰德,还是一如既往地像老鼠见了猫。
他恨透了,他恨透了这种感觉!
王通富——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么多年,在王钦臣的心中,这个名字虽然已经模糊,但是永远不曾忘却。事实上,这个名字和曾经的荣耀,是王钦臣一直以来的奋斗目标。
夜深人静之时,送走了财神爷手下的通信之人,王钦臣回到了自己的值房,一幕幕的往事,不请自来,浮上心头。
许多年了,想来该有小三十年了吧,当年,他只有26岁。当年,他叫做王通富,是金陵城富商的独子。那时的他,不解世事,赌场和花船是他常年流连的地方,为此,先后两个老婆,一个上了吊,一个卷了铺盖,宁可被抓坐牢,也不愿再跟他。为了挽救他,爹娘甚至决定举家迁到京城,原想着换个地方换个环境,效法孟母三迁故事,可是……
王钦臣想到,呆在宫外的最后一天,与往常也没有什么区别。
“快快快,进去,把王欣一伙逆党抓起来!”
“大爷,我们要做生意……”
“呸,你这婆子不想活了!快把王欣之子交出来……”
岁月就是一场游戏,王钦臣记得,说书的艺人们常说:“脱了今日鞋和袜,未知明日穿不穿。”
爹和爷爷为了做生意,曾经和太平军的人有联系。旧案被揭露出来,他也就这样成了逆党的家人,只穿了一条裤子,就像瘟神一样被赶出了宜春楼。
从宜春楼出来,在牢里关了三个月,而介于王通富以前的名声、现在的身份和以后的前景,那些往日巴结他的亲族和宾客们都拒不收留,由天到地的转变,从此开始。他回家的时候,原来高门大院的宅子里头,却走出了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人。而这个人当然不是来迎接他的,而是出来哄门口的债主的——那些债主的目标是他——曾经的王大少爷,现在的阶下囚。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王通富夺过赌债主手中的一把尖刀,刺向自己的“那话儿”……
超龄的王通富,被“好心”的赌场老板送到了“小刀刘”那里包扎。自宫以后,想要当太监也不容易。成为半个男人的王通富,忽然发现他居然过不了年龄和身份复核这两关!
半个月后,当他第三十八次为了这两个问题与内务府的负责人员纠缠不清的时候,他遇见了出宫联系运炭人,顺便了解内监招募情况的崔玉贵。
崔玉贵到底看中他什么?改名叫王玉喜的王通富并不知道。但是,破格成为崔玉贵徒弟的王玉喜,却被崔玉贵安排到了他永远想不到的地方,正式成为一名内廷太监。
王玉喜去的那个地方,是景仁宫的偏殿——咸丰爷的婉贵太妃住在里面。
婉太妃其实不老,可是人人私底下都叫她老太妃,因为人人都知道,这里的主子早已被人遗忘,甚至没有移宫到慈宁宫,在这儿永远不会有前程。
婉太妃对底下人很好。经常暗地里赏些吃食,王玉喜第一次知道食物的价值,每次,他都是暴吃一顿,经年累月下来,变逐渐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婉太妃嫌他的名字土气,便替他改了现在的名儿。但是他一点都不感激,相反的,他恨这个地方,恨太妃、恨崔玉贵!
因为婉太妃是失势的主子,他在这里一天,他就得当一天的奴下奴!他恨崔玉贵就更简单了,因为本来应该安排在此处的,是崔玉贵的心腹王德环,而他王玉喜——啊不,现在应该叫王钦臣了,他王钦臣之所以成为崔玉贵的徒弟,根本就是因为老崔不想让王德环去景仁宫、又不想在宫里留下话把子的缘故!
后来,王钦臣等到了第一次机会——他在心里发誓,他要飞上去、走上去、爬上去,不管怎么样,他要上去!
等啊,等啊……景仁宫正门东西配殿里来了新主子——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妃子——珍妃。王钦臣经常借故跑过去献殷勤,但是珍妃呢?这个小妮子完全没有看见!
她眼里看见的是皇帝,还有那些她身边的人——戴安、高万枝、吴天如……就是没有他王钦臣!每次看见他们领赏,看见他们在人前高人一等的得意样,王钦臣心头就无名火起,这把火,烧烧烧……
王钦臣于是用尽办法讨好崔玉贵。终于在一次老崔大病之后,王钦臣得宠了。
得宠后的王钦臣第一个要报复的人是吴天如——年纪比他小那么多,却比他得势那么多,凭啥?
他要报复的人还有戴安、高万枝、还有那个才来的郭进宝……
宫内的生活教会了王钦臣一件本事,那就是见风转舵。这么多年来,他从没有失过手,算起来,也就一件事他没有料到——郭进宝居然成了那拉.泾德!
他想要向他示好,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数次被打压后,有一次,他正在扫地,却遇见了张兰德。
张兰德在皇后的宫中。但是皇后也是失势的主子,王钦臣只想有前程——在宫里,他做不成少爷,但他想像李莲英和崔玉贵那样,做宫里的半个主子!
他要脱离张兰德!那一日,他告了张兰德以后,终于遇上了一个人——这个人,应该是他的贵人、他的财神爷——哎,不管以后怎么样,至少现在是!
“以后会怎么样?谁知道呢!现在就这样凑合着过呗!”王钦臣迷迷糊糊地睡去,今晚,他的下榻之处,是瀛台、涵元殿、桥东南值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