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芬对林月母亲的“名声”早有耳闻，提起林月她妈，不少人都要撇撇嘴。
贪财，还好赌，隔三差五就能传出点新鲜事。
让林月这么个成绩拔尖的孩子退学打工，不用细想，王桂芬也能猜出这是她妈妈的主意。
林月低着头，嘴唇抿得紧紧的，一声不吭。那副样子，已经说明了一切。
王桂芬心头火起，但看着林月，又强压了下去。
「真的是她逼你的？」
林月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还是不说话。
王桂芬看她这样，心里又急又气。
「胡闹！女儿的前程就这么不值钱？高三了！多关键的时候！」
林月的成绩在全年级都是顶尖的，这样的好苗子，怎么能说毁就毁了！
王桂芬看着林月单薄的肩膀，语气缓和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明天我去你家，我跟你妈好好谈谈！就算真要出去打工挣钱，那也得是高考之后的事！」
林月猛地抬起头，眼睛里蓄满了泪水，难以置信地看着王桂芬。
「王老师……」
她声音发颤，带着哭腔。
王桂芬这番话，让她冰冷的心暖了起来，可暖意过后，又是深深的无力感。
林月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她决定了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王老师的好意，恐怕只会碰一鼻子灰。
王桂芬握住林月冰凉的手，不停的嘱咐道：
「你现在什么都别多想，就想着学习。等上了大学……」
虽然说的还是那些“知识改变命运”、“未来可期”的老调子，
林月默默听着，眼泪已经擦干了。她心里清楚，王老师说的这些，对她而言已是遥不可及。
她一直在想：出生在这样的家庭，连靠学习改变命运的机会都没有。
和王桂芬分开后，林月估摸着时间已经差不多，便又回到了婚礼现场。
实际情况正如她猜测的那样，敬酒环节已经完美的错开。
到了下午两点钟，喧闹了大半天的酒店终于安静下来，参加婚礼的嘉宾酒足饭饱，心满意足地陆续离场。
林月长长吐出一口气，感觉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不少，她而言，这场婚礼无异于一场漫长的煎熬。
李子韬依旧雷打不动地睡着，从婚礼开始到结束，他除了中途贡献了一声惊天动地的鼾声，几乎没有任何动静。
李子韬面前的碗筷干净得像是新的一样，连油星子都没沾上。
这人是真能睡。
林月有些佩服，又有些好笑。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叫醒李子韬，对方的脑袋忽然动了动，喉咙里发出一串含混不清的咕哝声。
紧接着，李子韬又发出一声短促有力的鼾声，他那双被浓重黑眼圈包裹的眼睛终于慢吞吞地睁开了一条缝。
李子韬眨了眨眼，视线在空荡荡的宴会厅里扫了一圈，那眼神迷茫的像是刚从另一个世界回来。
过了足足有十几秒，李子韬才反应过来。
「嗯？结束了？」
这张桌子边只剩下他和林月，林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对，已经结束了。」
李子韬的目光落在光秃秃的餐盘上，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伸出手，不太甘心地用手指敲了敲空盘子。
「搞什么啊，竟然一点吃的都没给我留？」
李子韬嘟囔着，语气里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懊恼和不甘。
林月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那点因退学而起的郁气，莫名其妙地消散了些许。
她从自己的小提包里摸出一盒包装精美的喜糖，并放到李子韬面前。
「那个……我这里还有盒喜糖，你要不要先垫垫肚子？」
李子韬瞥了一眼那花花绿绿的糖盒，脸上满写满了嫌弃。
「算了，这玩意又不能当饭吃。」
说完，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了个懒腰，骨头节发出一阵轻微的咯吧声。
李子韬站起身，松垮的衣服更显邋遢。
「不行，我得去找点正经东西填肚子。」
他目光放到林月身上，那头黄毛在酒店残留的灯光下依旧扎眼。
「喂，你要不要一起去？」
林月此刻确实没什么要紧事，而且一想回家就要面对新婚的母亲和继父，她就一阵莫名的烦躁。
与其回去感受那份尴尬，还不如跟着这位继兄去打发时间。
「行。」
她应了一声，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东向县以养殖业为经济支柱，羊肉是县里的特产，所以羊肉馆在街上随处可见。
“老字号清汤羊肉”、“正宗手抓羊”、“第一家羊杂汤”……
中心街上的羊肉馆名号一个比一个响亮，空气中都弥漫着羊肉与孜然混合的霸道气味。
李子韬随意找了一家羊肉馆，推开门后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你要吃点吗？」
林月意识到李子韬是在问自己，连忙说：
「不用，我吃饱了。」
李子韬点了下头，连菜单都不看就对店老板喊道：
「老板，一份手抓肉，一大碗米饭。」
「好嘞。」
此时已经过了饭点，羊肉馆里只有李子韬和林月两位客人。
不多时，热气腾腾的手抓羊肉和堆得冒尖的米饭就端了上来。李子韬二话不说，抓起一块羊排直接开啃。
林月看得有些发愣。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吃饭如此狼吞虎咽的人，那架势，就像是一头饿狼一样。
骨头在李子韬手里迅速变得干干净净，然后被随手扔在桌边的垃圾桶里；米饭也是大口大口地扒拉，腮帮子鼓鼓囊囊。
整个吃饭的过程，李子韬没有说一句话，只有咀嚼和满足的叹息声。
林月默默看着，嘴角不自觉地牵起一丝弧度，她拿起桌上的茶壶，给李子韬面前空着的茶杯倒了杯热茶。
「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李子韬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杯茶。
他拿起茶杯，却毫不在意似有点烫手的杯子，将茶水一饮而尽。
喉结滚动，发出一声声轻微的吞咽声。
「谢谢。」
林月微微一怔，她原本以为，这位打扮流里流气的继兄会是个脾气暴躁的人，毕竟，她的继父就是那副德行。
可李子韬这声“谢谢”却平淡自然，没有丝毫刻意的成分。
他似乎和自己想象中不大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