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色微明,萧辰与陆清远便辞别了孔武等人,踏上了前往终南山的道路。两人深知此行非同小可,王继恩与磐石坞既然能算到他们会去华山求援,也极有可能在通往终南山的路线上布下眼线。
“陆师兄,我们需多加小心。”萧辰压低声音提醒道,“磐石坞的人,恐怕不会轻易让我们见到两位前辈。”
陆清远凝重地点头:“萧师弟所言极是。从华山到终南山,虽不算太远,但沿途山岭众多,岔路纷繁,正是他们设伏的好地方。我们尽量拣选僻静小路,避开官道和大的集镇。”
两人皆是步履轻健,身形如风,专挑崎岖难行的山径而行。即便如此,行出约莫三十余里后,陆清远敏锐的目光还是察觉到了一些不寻常的痕迹。
“萧师弟,你看那边的树梢。”陆清远突然停下脚步,指向远处一棵高大的松树,“有新折的枝桠,切口很新,不像樵夫所为,倒像是有人登高远望时无意间弄断的。”
萧辰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几处不自然的痕迹。他凝神细听,山风吹过林间,除了鸟鸣虫唱,似乎并无异样。但他相信陆清远久居山林,经验更为丰富。
“看来我们已经被盯上了。”萧辰眉头微蹙。
陆清远沉吟片刻,道:“对方既然只是暗中监视,想来是人数不多,或是想等我们进入他们预设的包围圈。我们先佯装不知,继续前行,寻机摆脱他们。”
两人继续前行,看似毫无察觉,实则都将警惕提到了最高。又行出数里,前方出现一个三岔路口。一条通往山下的小镇,一条是继续向西通往终南山方向的官道,还有一条则是更为隐蔽、蜿蜒向北的山间小径。
“他们定然以为我们会选择官道或小径。”陆清远低声道,“我们偏不遂他们的愿。”他目光扫过四周,突然指向岔路口旁一片茂密的灌木丛,“我们先进去,收敛气息,看他们如何反应。”
两人身形一晃,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灌木丛中,屏息凝神。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三名身着灰衣、作樵夫打扮的汉子出现在岔路口。他们四下张望了一番,其中一人指着通往官道的方向低语了几句,另外两人点头,便分别向官道和小径追去。显然,他们并未发现萧辰和陆清远已然改道。
待那三人走远,萧辰和陆清远才从灌木丛中出来。
“看来对方人手确实不多,分散开来,力量就更弱了。”萧辰分析道。
陆清远道:“我们不能掉以轻心。他们定有联络方式。我们必须尽快赶路,并在他们察觉之前,找到一个可以彻底甩开他们的地方。”
两人不再走寻常路,而是直接翻山越岭,取直线距离向终南山疾行。如此一来,虽然路途艰险,但速度却快了不少。
然而,当他们翻过一座山梁,来到一处狭窄的峡谷入口时,却发现前方道路已被数块巨石堵死,七八名手持兵刃的黑衣人正守在那里,眼神不善地盯着他们。而在他们身后,隐隐也传来了脚步声。
“不好,中计了!”陆清远脸色一变,“他们是想将我们逼入这绝地!”
萧辰迅速扫了一眼地形,这峡谷两侧是陡峭的山壁,几乎无法攀爬,唯一的出口被堵死,而身后追兵也已赶到,约有五六人,形成夹击之势。
“陆师兄,看来免不了一场恶战了。”萧辰手已按在听风剑的剑柄上。
陆清远深吸一口气:“萧师弟,你我联手,未必不能杀出去!待会儿我主攻前方,你留意身后,我们速战速决,不可恋战!”
“好!”
话音未落,峡谷口的黑衣人已呼喝着冲了上来,刀光剑影,映着山间寒光。
陆清远长啸一声,腰间长剑骤然出鞘,化作一道匹练般的寒光,正是他的成名绝技“疾风剑法”。剑势凌厉迅捷,剑光闪烁不定,如狂风骤雨般攻向当先的几名黑衣人。他身形在狭窄的空间内辗转腾挪,剑锋过处,便有惨叫声响起。
萧辰则反身迎向后方追兵,听风剑亦已出鞘。他墨氏心法运转,听风九式随心而发,剑招虽不如陆清远那般迅猛,却胜在沉稳狠辣,每一剑都直指要害,逼得追兵无法轻易上前。他此刻的身法虽不及后来习得“无极步”那般飘忽,但也颇为灵动,在数名敌人围攻下游刃有余。
两人配合默契,陆清远勇猛突进,萧辰则稳守后方,一时间竟让这些磐石坞的杀手无法近身。但对方毕竟人多,前方的黑衣人悍不畏死地扑上来,试图用人海战术拖住陆清远。
“萧师弟,冲过去!”陆清远大喝一声,剑招更急,逼退眼前数人,硬生生在巨石旁杀开一条通路。
萧辰闻声,不再与追兵纠缠,脚下一点,身形如箭般射向陆清远打开的缺口。陆清远断后,剑光如网,将试图追击的敌人尽数拦下。
两人成功冲出峡谷,不敢停留,展开身法,向终南山深处疾驰而去。身后的喊杀声渐渐远去。
一路奔行,直到日上中天,确认已彻底摆脱追兵,两人才在一处山涧旁停下,略作休整。
“这磐石坞果然无孔不入。”陆清远抹了把汗,心有余悸。
萧辰点头:“若非陆师兄经验老道,我们恐怕要陷入更大的麻烦。”
稍事歇息后,二人继续前行。当太阳升至中天之时,终于来到终南山中一处幽静的山谷。谷内林木葱郁,溪水潺潺,几间茅舍错落有致地掩映在翠竹之间,正是种放隐居的豹林谷。
“师父,弟子清远携萧辰师弟前来拜见!”陆清远在谷口朗声喊道。
片刻后,茅舍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位身着灰色布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眼神却异常明亮的老者缓步走了出来。他虽然年过花甲,但身形依旧挺拔,行走间自有一股仙风道骨之气。此人正是陈抟老祖嫡传弟子,当世大儒,隐士高人——种放。
“哈哈,清远回来了,这位小友便是萧辰吧?”种放目光落在萧辰身上,眼中带着一丝探究与笑意。
萧辰连忙上前,恭敬行礼:“晚辈萧辰,拜见种放师叔。”
“好好好,不必多礼。”种放扶起萧辰,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点头赞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气度不凡。墨渊能收到你这样的徒弟,真是他的福气。”
陆清远在一旁笑道:“师父,您是如何得知萧师弟是墨渊前辈的高徒?”
种放哈哈大笑道:“你张师伯早就飞鸽传书与我说了。他传你‘胎息诀’的时候,我就说过他小气!墨渊又不是外人,当年他与我们一同在华山听老祖讲经论道,虽未曾行那拜师之礼,但我们都一直当他是同门师兄弟的。自家师弟的徒儿,传点东西还藏着掖着,像什么话!”
萧辰闻言,心中一暖,原来师父与两位前辈还有这等渊源。
种放拉着萧辰的手,显得十分亲热:“来来来,萧辰,莫要拘束。我这里有一套近年新创的‘无极步’,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传人。你既有‘胎息诀’的根基,配合我这套步法,定能相得益彰,威力大增!”
说着,他便拉着萧辰到院中空地,亲自演练起“无极步”来。只见他脚步轻盈,身形飘忽,时而如蜻蜓点水,时而如鸿雁振翅,看似杂乱无章,却暗合阴阳五行之理,每一步踏出,都仿佛能引动天地间的某种玄妙力量。
陆清远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羡慕地说道:“萧师弟,你可真是好福气!这‘无极步’可是师父的宝贝,连我他都没舍得传授呢!”
萧辰心中感激,认真将种放演示的步法一一记在心中,并尝试着演练起来。他本就天资聪颖,又有“胎息诀”的底子,不多时便已领悟了“无极步”的几分精髓,身形移动间,果然比之前更加灵动迅捷。
待萧辰演练完毕,种放抚须笑道:“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
三人回到茅舍,陆清远这才将太子密函之事详细禀报给种放。
种放听完,面色凝重起来,长叹一声道:“唉,这王继恩,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当年太祖皇帝晏驾,宫中未立太子,正是这王继恩勾结晋王府,第一时间将消息传递给当时的晋王赵光义,并设法封锁了宫廷,使得太祖的几位皇子未能及时入宫。这才有了后来晋王连夜入宫,顺利登基,是为太宗。此事虽有‘烛影斧声’的疑云,但王继恩在此事中为太宗皇帝立下大功,是以深得荣宠,权势日重。如今看来,他不仅是想故技重施,扶持易于掌控的元佐,更是存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野心!若任其得逞,天下必将大乱,生灵涂炭啊!为免苍生受苦,我辈修道之人,亦当义不容辞,匡扶正义!”
陆清远道:“师父说的是。此事还需请张师伯一同定夺。”
种放点头道:“正是。清远,你与萧辰即刻前往鹤池去见你张师伯,将此事原委告知于他。他素有智计,必有良策。”
辞别了种放,萧辰与陆清远不敢耽搁,立刻启程前往鹤池。鹤池位于终南山深处一 secluded山坳,因常有仙鹤栖息而得名,是张无梦清修之所。
两人行至鹤池附近一片幽静的竹林,正欲穿林而过,忽听“唰”的一声轻响,一道凌厉的剑光自竹林深处疾刺而来,目标直指走在前面的陆清远!
“小心!”萧辰出声示警。
陆清远反应极快,身形一侧,险险避开剑锋,同时右手食中二指并拢,疾点而出,正中来人剑脊。
“叮!”一声轻响,来人闷哼一声,长剑险些脱手。
偷袭者是一位身着淡青色衣裙的少女,约莫十七八岁年纪,眉目如画,肌肤胜雪,只是此刻脸上带着一丝薄怒,手中长剑再次抖动,剑尖幻出数朵剑花,又向陆清远攻来。
陆清远与她交手两招,便已认出来人,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也不点破,只是虚晃一招,含笑退到一旁,对萧辰道:“萧师弟,这位姑娘剑法精妙,你来领教领教。”
萧辰见状,微微一怔,但见那少女剑招凌厉,攻势甚急,也不敢怠慢。他见陆清远神态轻松,便知这少女应与他们并无恶意,多半是张无梦的弟子或晚辈,只是不知为何会突然出手。
那少女见陆清远退开,便将目标转向萧辰,娇叱一声,手中长剑化作一道青虹,直刺萧辰胸前。她的剑法灵动迅捷,招式变幻莫测,每一剑都攻向萧辰的要害,却又在将及未及之际留有余地,显然并非真的要伤人。这剑法正是张无梦因为儿女内力根基尚浅,无法内力外发,特地从“指玄篇”里变指为剑所创,招式精妙绝伦。
萧辰初时只以掌法应对,但这少女的剑法太过精妙,每一剑都仿佛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萧辰被她一顿抢攻,顿感有些吃力,连退数步。
“姑娘好剑法!”萧辰赞了一声,不再犹豫,一声长啸,体内墨氏心法与“胎息诀”同时运转,脚下猛然踏出新学的“无极步”,身形陡然变得飘忽不定,瞬间拉开了与少女的距离。同时,他反手抽出背后的听风剑,“锵”的一声清鸣,剑光如水,一股锐利无匹的剑意弥漫开来。
听风剑似与主人心意相通,剑一出鞘,配合着“无极步”的玄妙,萧辰整个人的气势都为之一变。他手腕一抖,听风九式中的“风卷残云”应手而出,剑光霍霍,如狂风席卷,瞬间便将少女凌厉的攻势尽数化解,并反客为主,展开了反击。
少女显然没料到萧辰拔剑之后,身法剑法竟提升如此之多,剑招由攻转守,初时还能勉强抵挡,但萧辰的剑法越来越快,剑意也越来越盛,配合着“无极步”神出鬼没的身影,每一剑都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百招之后,少女已是香汗淋漓,呼吸急促,渐感不支,握剑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就在此时,只听一声长笑传来:“哈哈哈,好俊的剑法!丫头,你这又是技痒,欺负你师兄们了?”
话音未落,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名身着青布道袍,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道长已然立于萧辰与少女之间。他双手看似随意地一伸,竟分别用两根手指轻轻夹住了萧辰的听风剑与少女的长剑。
一股柔和却又沛然莫御的巨力自指尖传来,萧辰和少女都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中的兵刃,各自向后退了一步。
来人微微一笑,看向萧辰道:“萧小友,数月不见,你的武功又精进了不少啊!你师父墨渊他老人家可还好?”
此人正是萧辰在招隐山墨渊前辈隐居处有过一面之缘的张无梦道长!
那青衣少女见到张无梦,立刻收起了剑,跺了跺脚,脸上露出娇嗔之色,跑过去挽住张无梦的胳膊道:“爹!陆师兄他们欺负我!”
陆清远连忙上前,恭敬地拜见:“弟子陆清远,拜见张师伯。”随即对那少女挤了挤眼睛,笑而不语。
张无梦哈哈大笑,点了点少女的额头:“你呀!我看是你技痒,偷袭你陆师兄在先吧?若非你陆师兄早已识破你的身份,手下留情,你早就败下阵来了。这位是你萧辰师兄,还不快见过?”
少女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萧辰行了一礼:“小女子张念真,见过萧师兄。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师兄海涵。”原来这少女便是张无梦的独女,张念真。
萧辰连忙回礼:“念真师妹客气了,师妹剑法高明,萧辰佩服。”
几人重新施礼叙旧。张无梦拉着萧辰的手,仔细询问了墨渊的近况,当听到墨渊邀约他印证武功之事,眼中闪过一丝期待的光芒。
随后,陆清远将太子密函以及种放的意见详细告知了张无梦。
张无梦听完,神色亦变得严肃起来,他负手踱了几步,沉吟道:“王继恩……此人狼子野心,不得不防。太子殿下身系天下安危,我等岂能坐视不理?”他看向陆清远和萧辰,“此事体大,非同小可。我与你种放师叔、墨渊师兄,确需好好商议一番。这样吧,两个月后,让他们来汴京城郊清风观。那是我一位在礼部任侍郎的俗家弟子王文靖的别业,平日里清静无人,正好适合我们商议。我们便在那里论道救苍生,共商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