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外传来脚步声,打断了父子二人的谈话。陈锐、魏藻德等人联袂而来,他们都是跟随朱慈烺南下的功臣。
“诸位来得正好。”朱慈烺笑着招呼众人落座,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面容,“可用过晚膳了?”
“回千岁爷,还未用膳。”众人齐声答道。
朱慈烺唤来贴身小太监小宝:“去传膳,让封思忠跟着看着点。”
待小宝退下,堂内气氛骤然凝重。朱慈烺的声音不疾不徐:“眼下最要紧的,是抄家一事。”
“这事该由谁来办?”吴襄开口问道,眉头微皱。
朱慈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让徐允爵自己抄自己的家。”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众人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安排。
“他最清楚自家有多少家产。”朱慈烺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若是抄得干净,本宫可以饶他一命,还能留些家业让他在金陵安居。若是藏私...”他的声音陡然转冷,“那就只能去蓬莱岛养老了。”
堂内一片寂静,只有香炉中的檀香缓缓升腾。
“更妙的是,”朱慈烺继续道,“魏国府其他男丁都可以监督。谁要是发现遗漏,谁就能取代徐允爵的位置。”
众人听罢,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手段,当真是狠辣非常。让一家人互相监督,互相揭发,比什么严刑拷打都要来得有效。
崇祯看着众人的脸色,不免有些幸灾乐祸。这个儿子的手段,比那些老奸巨猾的大臣还要高明几分。
“至于抄家所得,”朱慈烺站起身,在堂内踱步,“自然也要论功行赏。园子宅邸,除了永昌坊和东园,其余都用来赏功臣。”
他的目光扫过在座每一个人:“金银之物,除了五百万解户部,其余都用来犒赏将士。军屯收归国有,私田隐田也要充公,用来分给有功之人。”
说到这里,他停下脚步:“至于字画古董,暂且由本宫收着。”
众人听完这番话,心中都有了底。虽说朱慈烺把大部分抄家所得都拿来分了,但最值钱的店铺和债权,却都被他留下了。这些债权若是打包给商贾钱庄和通商钱庄,每年光是利息就有百万两以上。至于那些店铺,坐收租金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放赏也要有个先后。”朱慈烺的声音继续在堂内回荡,“先给底层将士发银子,从力士开始,一级加五两。然后再分田地。”
他的目光变得柔和:“还有那些未婚的将士,只要立过军功,又不是内侍的,都要给他们说媒配婚。”
这番话说完,堂内众人无不动容。银子、土地、婚配,朱慈烺这是要把人心都收拢了。
就在这时,小宝端着膳食进来,后面跟着封思忠。香气四溢的菜肴摆上桌案,一时间冲淡了堂内的肃穆气氛。
“诸位且先用膳,”朱慈烺笑着说道,“待会儿再细说。”
永昌坊的景色依旧如故,只是站在门前的朱国弼已不复往日风光。微风拂过,带着初夏特有的燥热,让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庭院里的石榴花开得正艳,一簇簇红艳的花朵在枝头摇曳,仿佛在嘲笑他的处境。朱国弼不由得苦笑,想起前些日子,他还在这里与南京的勋贵们商量如何觐见圣上,谈笑风生,共谋大事。如今物是人非,昔日的座上宾沦为阶下囚,成了权阀的罪人。
锦衣卫的刀光剑影仍在眼前晃动。徐弘基、邹存义等十一位勋贵已经人头落地,尸首都还未寒。其他人不是在等死,就是在拼命配合锦衣卫抄家。那些曾经趾高气扬的勋贵们,此刻都像是丧家之犬,在死亡的阴影下苟延残喘。
“抄家?”朱国弼心中冷笑,“那分明是在赎命啊!”
若是表现不好,下场只有一个——流放蓬莱岛。那个“十人去,六人死”的人间地狱,光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可此刻的朱国弼,却巴不得能去蓬莱岛。他的罪孽太重,家产太少,能换一个流放的机会就已是天大的恩典。
一阵凉风吹过,朱国弼打了个寒颤。作为北京派来的勋贵,他的大部分家产都在北方。虽然到了河阳后也没少贪,但和自己的罪过比起来,实在是杯水车薪。
不过他也有几分幸运。他在南京可就孤零零一个人,其他亲眷都在北京。而且他的一个兄弟和两个侄子还跟着朱慈烺突围南下,现在都是定国功臣。这些功臣自然不用帮着抄家赎罪,也不会被牵连。听说太子还打算让某个人继承那个抚宁侯的爵位。
朱国弼摸了摸怀中的财产清单,这薄薄的几张纸,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纸张因汗水有些潮湿,字迹都快要模糊了。
永春阁内,朱慈烺正与南京京营总戎朱纯臣、大师兄郑森谈话。这处雅致的小院是他处理政务的“上书房”,四季常青的花木与太湖奇石相映成趣。
不同于以往的明朝皇帝,朱慈烺有着自己可靠的班底。那些与他同甘共苦的勋贵、文武将领,还有途中加入的定国功臣,甚至扬州的盐商,都成了他的得力助手。
“大师兄,”朱慈烺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这南京的局势,还需要您多费心。”
郑森捋了捋胡须,目光深邃:“师弟放心,南京虽乱,但终究是我大明根基所在。只要抓住几个关键人物,便能稳定局势。”
朱纯臣在一旁补充道:“太子殿下,臣已经让锦衣卫严密监视那些勋贵,一有异动立刻拿下。”
太监的权势自然大不如前,但东缉事厂仍在,只是职责变成了护卫。由曾经的火铳太监头目陈世芳出任提督,带领一批火铳太监和南京净军,负责永昌坊和东园的安全。
“罪臣朱国弼叩见太子殿下!”朱国弼被押入永春阁,双膝重重跪地,额头紧贴地面,“罪臣已备好逆产清单,请殿下过目。”
朱慈烺接过清单,眉头微皱:“你这个北京勋贵,在江南能有多少身家?”
“回禀殿下,”朱国弼声音颤抖,“单说江南这片地界,就有田产三千亩,宅院七座,现银五十三万两。”
“这么多银子?从何而来?”朱慈烺的声音陡然冷厉。
朱国弼如实道来:“二十万是吞了准备解库的税银,二十多万是吃空额、扣军饷,剩下的钱都是靠着漕船走私赚来的。”
“你造反都顾不上自己的脑袋了,还惦记着贪污?”朱慈烺摇头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