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妥协

嵩山派。

大名鼎鼎的嵩山十三太保之二的锦毛狮高克新和神鞭邓八公此时正躺在那儿，永久地获得了婴儿般的睡眠。

看着眼前两位师弟的尸体，左冷禅咬牙攥紧了拳头。

汤英鹗上前来，正要检查伤口。

“哐”地一声，左冷禅将手边的茶盏砸得粉碎。

想想不解气，又是“哗啦”一声，掀翻了面前的桌子。

“还验个屁呀！

“我都能看得出来，这是火铳造成的。

“那燕回小儿如今是演都不演了！”

以前还会花一番心思将现场伪造成山贼劫掠，现在直接调动正规军上火器，明牌了。

汤英鹗不说话。

他武功不及师兄，所以当年的掌门之位没有传给他。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以来充当着智囊的角色，作为左冷禅的副手，帮他处理门中事务，整合旁系的势力。

可以说，嵩山派能在五岳剑派之中夺得魁首，他的功劳亦是不小。

他一向很冷静。

他知道，他和师兄两个人之间永远得有一个人保持理智。

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

“师兄，自湖广案起，咱们早该料到会有今天的。

“朝廷要大力整治各地残害幼童的邪风，《辟邪剑谱》必然要被打成邪书。

“他们肯定想顺势一统江湖，只是需要一个出师之名，挑中了我们嵩山派。

“那燕回小儿是在逼咱们投降！”

“我若偏不降呢？”

“师兄，不降咱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嵩山派在朝廷的眼中覆手可灭，他们只缺了一个理由罢了。

“而这些不过就是他们动动嘴皮子的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师兄先前曾有豢养辟邪剑士之举授人以柄。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我相信朝堂也不愿覆灭我嵩山派引来其他宗门忌惮。

“但不愿并非不能。

“只是咱们目前尚有用处。

“如今朝廷着急平定乱象，他们需要咱们站出来带路。

“那燕回小儿是在下最后通牒。”

“我还会怕他？！大不了鱼死网破！”

遥想两年前，他还畅想着，等他整合五岳，剿了日月教，再携灭魔之威压服少林武当，一举成为武林盟主。

届时，皇帝坐朝堂，他坐江湖，分庭抗礼。

如今短短不到两年的功夫，局势竟沦落至此。

他一时有些不能接受。

汤英鹗摇了摇头：

“网不会破，鱼也绝对不能死。

“嵩山派百年基业不能毁在你我师兄弟的手上！”

“可我若是降了，嵩山派依旧会被人唾弃，自绝于江湖同道，与基业被毁有何分别！”

“当然有区别！

“自绝于江湖同道又如何？

“等到我们这一代人老去，等大家对朝堂管制江湖习以为常的时候，谁还会记得这件事？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降了，就能保住我嵩山派的道统。

“咱们不学别的，就学史书上那些文人世家。

“‘百年王朝，千年世家’，留得一线生机，他日我嵩山派说不定还能看着他朱家倒台！

“少林武当在武林中地位崇高，但说白了，他们不也是朝廷的狗吗？

“师兄，十几个师兄弟，就剩咱们哥几个了，你就当是为我们几个求条活路，为嵩山派留下火种。

“降了吧！”

左冷禅长叹一声，颓然而坐。

不多时，一封惊动整个江湖的呈文自嵩山派而出，往河南巡抚衙门而去。

再由巡抚衙门报上朝廷，进而传遍天下。

【谨题为妖书流毒草泽、邪党荼毒生灵，恳乞迅发天兵剿抚以靖地方安黎庶事

【兵部尚书李公钺大人钧鉴，并呈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抚河南徐公赞大人钧鉴

【河南布政使司河南府登封县嵩山派掌门、草莽微臣左冷禅诚惶诚恐百拜谨题

【伏惟：圣天子御极垂裳，仁德覃敷，纲常丕振，泽被寰宇，化育群生。凡有左道妖言、悖逆人伦、啸聚倡乱者，实乃王章所必诛，天讨所不宥。今有滔天妖孽萌蘖于草泽，其势鸱张，荼毒日亟，危迫眉睫。微臣左冷禅，忝掌嵩山一脉，虽身伏草莽，位同蝼蚁，然世沐国恩，目击时艰，五内焦灼，不敢惜此残喘，冒死沥血，匍匐以闻于大人钧座。

【缘起于两载之前，福建福威镖局林氏秘藏之妖书《辟邪剑谱》，不知何故，流布江湖，几至闾阎市井，人手一册。此妖书所载，非止杀伐之技，实乃斩绝宗祧、灭绝纲常、速成妖孽之魔道！习练者必行“引刀自戕根本”之酷烈，上干天和，下绝人理。其法诡谲，能使闾左愚氓旬月之间骤得邪功，自此性情乖戾，嗜血如狂，六亲尽弃。此等妖书，实为祸乱之胎、妖氛之薮，较之白莲教等煽惑之术，其毒焰炽烈百倍！

【自妖书流毒以来，草泽鼎沸，奸宄之徒如蚁附膻。旬日之内，习此妖术者，实繁有徒，遂啸聚岩薮，或三五成群，或数十结党：

【彼辈为试邪功之威，动辄屠戮良善，戕害商旅，甚而阖门遭戮，血案相望于道。河南、湖广、南直隶毗连之境，村舍为墟、驿路梗阻者所在多有，行旅断绝，田畴尽芜。

【尤有丧心狂徒，竟至掳掠童稚以修炼此邪术，行同采生折割，实乃人神共嫉，天地不容！

【凡习练者，皆成非男非女、形貌妖异之妖物，致使父子相屠、师徒相戕、骨肉相残之惨剧日增。三纲解纽，五常沦胥，士女惶惶，闾阎骚动。

【微臣左冷禅，感戴朝廷平素抚绥之恩，亦知御寇安民，匹夫有责。嵩山一派并峨眉同门等武林正道，屡次歃血同盟，纠合义旅，誓欲殄灭丑类，廓清宇内，少酬朝廷覆载之恩。然：

【彼辈仗妖术之邪，虽功基浅薄，然其出手阴毒，招法诡诞，兼且状类癫狂，悍不畏死。寻常乡勇、衙役乃至我正派子弟，仓促接刃之下，损折甚众。

【妖书流毒浸淫过广，诱惑无极。无知小民或为贪慕邪力，或受其迫胁，习练者日滋月盛，胁从如毛，诛之不可胜诛。仅凭江湖微力，已如涓流沃焦，断难遏其滔天之势。

【微臣左冷禅虽介胄武夫，亦粗识大义：

【此邪术横流，致丁壮自戕根本，人伦澌灭，华夏礼乐之基几至倾颓。长此以往，丁口日耗，阡陌尽荒，则国赋安出？王师何募？

【更有凶渠巨憝，结寨负嵎，僭号称尊，逆迹昭彰。若不速加殄戮，窃恐陈胜、吴广、黄巢之衅，复起于肘腋！

【当此社稷危疑之会，微臣左冷禅，谨率嵩山阖派并代草泽忠义、天下亿兆黎元，叩首泣血，冒死吁天，伏乞：

【兵部尚书李公、巡抚徐公洞烛妖氛，轸念草泽沉沦、苍生倒悬！

【恳请即发天兵，迅扫凶逆，解民焚溺。

【伏望朝廷特简忠勇善战、熟谙山川之大将一员，假节钺，授专阃之寄，总统六师。

【嵩山派及武林各派，愿竭输“剿饷”，誓为前驱，戮力同心协助王师，侦谍敌情，导引险要，搜剿余孽，以上酬圣恩于万一。

【乞请严颁敕旨：明谕负隅元恶及习妖术之渠魁，立枭示众；被胁愚蒙，许以投戈自新；严檄有司，尽数收缴、焚毁妖书一切印抄，务使灰飞烟灭，永绝萌蘖！

【倘蒙天戈迅指，妖祲立清。则草泽幸甚！宗社幸甚！苍生幸甚！微臣左冷禅并阖派弟子，亦感荷朝廷再造之德，虽糜躯碎首，岂足报效！

【临题涕泗横流，悲愤填膺。无任激切哀恳待命之至！谨差本派得力弟子汤英鹗星夜赍捧，诣阙驰呈。

【嘉靖陆年叁月拾捌日具题

【草莽微臣嵩山派掌门左冷禅顿首百拜谨题】

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了。

左冷禅投得非常彻底，还主动提出要为朝廷大军出“剿饷”。

嵩山派出了，其他门派能不出吗？

对解悬之师不热情，是不是对朝廷有意见？

入户抢劫，还要主人出路费！

武林各大派掌门看着手中信纸上誊抄下来的呈文，对着附近虚空问候起了左冷禅的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