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中的D区7号楼像块发霉的方糖，灰白墙皮剥落处露出锈红色的砖块。吴彦真蹲在对面便利店的监控盲区，右臂的电路纹路在潮湿空气中微微发亮，组成不断刷新的倒计时：
【11:42:33】
【11:42:32】
便利店电视正在播放早间新闻：“...昨夜新港花园发生燃气爆炸，所幸凌晨时段无人伤亡...“画面切到他的公寓楼，外墙焦黑如炭，却没有消防车或警方的踪影。
吴彦真摸了摸后腰——甩棍还在，苏半夏塞给他的脉冲枪贴在肋骨下方，枪身冰凉。这把武器像是为他的手型量身定制的，保险栓上的磨损痕迹与他拇指的茧完美吻合。
“记忆武器...“他喃喃自语，突然注意到便利店收银台挂着本月日历。日期被红笔圈出：15日。但吴彦真分明记得，自己进入游戏舱的那天是24日。
手机早已丢失，他拦住个买烟的青年：“今天几号？“
“十五啊。“青年像看疯子般打量他，“你眼睛...“
青年突然噤声，惊恐地后退——吴彦真从对方瞳孔倒影中看到，自己的左眼已经完全变成了银白色的球体，表面流动着数据流般的蓝光。
电路纹路突然灼烧般发烫。吴彦真转身时，看到7号楼三层窗帘微动，有个戴防毒面具的身影正用望远镜观察街道。
“认知干扰倒计时：30秒。“左眼视野中浮现出警告文字，“建议立即寻找掩体。“
吴彦真闪进巷口的配电箱后。几乎同时，整条街的路灯同时爆裂，玻璃雨中夹杂着微型无人机残骸。7号楼的门禁系统发出死机般的嗡鸣，电子锁指示灯全部熄灭。
“苏半夏的干扰器...“他摸向口袋，发现那小装置正在发烫融化，“居然还有余波。“
借着混乱，吴彦真潜到7号楼侧面的消防梯。铁栏杆上结着层神经组织般的生物膜，触手冰凉滑腻。爬到二层时，左眼突然自动对焦，透过墙壁看到三楼走廊上有五个热源——四个呈人形，一个是不规则的球状体。
“记忆储藏室守卫配置。“视野中跳出分析数据，“建议从西侧管道间突破。“
通风管道狭窄得令人窒息。吴彦真蠕动着前进，管道内壁黏附的菌毯状物质随着他的经过而发光，照亮了无数刻在金属上的求救信息：
“E714-6在此受试“
“不要相信任何人格“
“防火系统密码是...“
最后一行字被某种酸性物质腐蚀了。吴彦真用指甲刮擦锈迹，指腹突然被刺破——管道夹层里藏着枚微型数据钉，尖端沾着他的血。
左眼视野剧烈闪烁，接入一段陌生记忆：
白色房间里，七个手术台呈环形排列，每个都绑着不同年龄的自己。穿白大褂的“吴彦真“正在调整设备，胸牌写着“首席研究员“。监控屏幕显示着新港市地图，七个红点组成北斗七星阵列。
“第七阶段实验开始。“研究员吴彦真对着麦克风说，“今日进行人格融合压力测试。“
记忆突然中断。通风管道尽头传来机械运转声，吴彦真轻轻移开百叶窗，看到个篮球场大小的环形空间。
中央矗立着柱状培养舱，里面漂浮着颗完整的人脑，表面缠绕着光纤构成的神经网络。三十七个显示屏环绕着培养舱，每个都播放着不同场景——全是吴彦真记忆中的关键片段，但细节被篡改：
父亲葬礼上，棺材里伸出的手戴着E714腕带
警校毕业典礼，合影中多出个穿白大褂的自己
公寓浴室镜面上，倒影在独立行动...
“记忆中枢本体...“吴彦真呼吸急促。这就是游戏舱连接的核心，所有副本的源头。
四个守卫站在角落，他们穿着与袭击公寓相同的光学迷彩制服，但面罩全部掀起——每张脸都是吴彦真的不同版本，从少年到中年。
“同步率跌破临界值。“最年轻的守卫突然开口，声音与游戏系统完全相同，“准备启动应急记忆灌注。“
吴彦真握紧脉冲枪，突然注意到地板上的电路图案——与他手臂纹路一模一样。当他把电路纹手掌贴上去时，整个房间的灯光突然变成暗红色。
“生物识别通过。“机械女声响起，“欢迎回来，首席研究员。“
守卫们同时转身，四把骨锯发出神经电流的嗡鸣。吴彦真扣动扳机，脉冲波在空气中留下紫色轨迹，击中为首的守卫胸膛——没有伤口，但那人的面部开始数据化崩溃。
“记忆防卫程序启动。“被击中的守卫发出电子音，“清除入侵人格。“
骨锯划破空气，吴彦真翻滚躲避，撞倒了某个显示屏。屏幕碎裂的瞬间，里面的记忆片段实体化了——2014年实验室火灾场景席卷整个房间。
火焰中，年轻的自己正将注射器刺入学生脖颈。吴彦真突然明白那些孩子为什么手持手术器械——他们是被植入记忆的受体，而“教师身份“只是掩盖人体实验的伪装。
“你终于想起来了。“年长的守卫冷笑，骨锯劈向吴彦真脖颈，“我们是你设置的人格防火墙。“
脉冲枪再次发射，这次击中了培养舱基座。保护液开始泄漏，漂浮的大脑表面泛起电光。所有显示屏同时闪烁，播放起同一段隐藏录像：
白色实验室内，年轻的吴彦真将手枪塞给满脸泪痕的少年：“听着，E714-0，你是最初的人格。当我按下这个按钮后，会有三十六个人格覆盖你。拿着枪，在第七实验室等...“
录像被刺耳的警报切断。吴彦真感到头痛欲裂，无数记忆碎片在意识中翻腾——他既是实验体又是研究员，既是受害者又是加害者。
“人格融合进度78%。“守卫们齐声宣告，“准备最终记忆覆写。“
骨锯从四面逼近。吴彦真突然将脉冲枪调转方向，对准自己太阳穴开火。
紫色电光中，时间仿佛静止。他听到无数个自己的声音在脑海中争吵，最后融合成苏半夏的耳语：“疼痛是唯一的锚点...“
世界在视网膜上重组。当吴彦真再次睁眼时，守卫们全部僵立不动，他们的面部像融化般下垂。培养舱中的大脑剧烈抽搐，表面浮现出与吴彦真相同的电路纹路。
“生物信号同步完成。“机械女声变得断断续续，“开始...记忆...回流...“
房间突然剧烈震动。吴彦真扑向培养舱，在防护罩破裂的瞬间触碰到了那团脑组织。冰冷黏腻的触感中，最后的记忆屏障崩塌了：
七岁的自己站在医院走廊，看着父亲签署协议。文件标题是《神经突触可塑性强化实验同意书》。父亲转身时，胸前的警徽编号与现在完全不同。
“这才是原始记忆...“吴彦真跪倒在地。所有线索突然串联起来——父亲根本不是警察，整个警队生涯都是植入的虚假记忆。而真正的实验从童年就开始了。
守卫们突然恢复行动，但他们的攻击轨迹变得可预测。吴彦真轻松避开，甩棍击中某个守卫的膝关节——那里有他打篮球留下的旧伤。
“你们都是我。“吴彦真喘息着说，“被分割的人格碎片。“
最年长的守卫突然摘下面具，露出被火烧伤的脸：“不，我们是你的代价。每次记忆手术，都有人格被永久删除。“
培养舱完全碎裂，大脑落在地面开始萎缩。所有显示屏播放起同一画面：手术台上，年轻的自己正被切除前额叶。
“终极协议真相...“烧伤的守卫举起骨锯，“不是融合，是清除。他们要删除所有反抗人格，只留下服从的E714-38。“
天花板突然炸开，穿防护服的特勤人员索降而下。为首的摘下头盔，露出莫里斯医生疲惫的脸：“停手吧，吴博士。你已经证明了人类意识不可控，董事会同意终止项目。“
吴彦真突然笑了。他举起右臂，电路纹路组成最终坐标——不是地点，而是时间：2014年6月8日03:17。
“你们不明白。“他按下手臂上的某个光点，“这不是反抗，是早就设定好的自动程序。“
整个房间的电路纹路同时亮起，组成巨大的倒计时：
【00:00:10】
【00:00:09】...
莫里斯脸色骤变：“你激活了记忆链式反应？！“
“不。“吴彦真看着萎缩的大脑最后跳动，“我只是让所有被删除的人格...回家。“
倒计时归零的瞬间，培养舱爆发刺目白光。吴彦真感到意识被撕成无数碎片，每个碎片都承载着不同记忆。最后的知觉，是三十七个声音在脑海中同时说：
“欢迎回来，E71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