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夜重案

滨海市的梅雨季像块浸满血水的纱布,将整座城市裹得透不过气。

顾沉站在港口7号集装箱前,橡胶手套捏着证物袋的指尖微微发颤,雨水顺着防暴服帽檐砸在防护面罩上,模糊了眼前的尸体——左手从腕骨处被齐齐截断,断口处凝结的血痂呈暗褐色,像块融化的青铜。

“顾老师,信号旗的编码查出来了。”实习警员林小羽举着物证袋凑过来,声音里带着新人的颤音,“是‘F’旗,代表‘请求弃船’。”

顾沉没接话,蹲下身用镊子夹起死者舌底的金属片。

青铜纽扣表面蚀刻着三个镜像文字,在手电筒冷光下泛着青灰色:“顾明川”。

父亲的名字像根生锈的钢针扎进太阳穴,他喉间滚过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左手无名指的断茬突然抽痛——那里曾被人用老虎钳生生拧掉指节,作为三年前卧底任务失败的印记。

“死亡时间在凌晨两点到三点之间,”法医助理在旁汇报,“但血液里检测出异常成分,像是某种金属锈蚀剂——”

“不是像,就是青铜锈蚀剂。”顾沉打断他,指尖划过死者颈部的勒痕,信号旗的绳结在皮肤上压出规整的菱形印记,“第三起了,手法越来越精准。”他忽然抬头,视线扫过集装箱顶部的监控死角,“调阅港口凌晨的监控,重点查穿连帽衫的可疑人员。”

林小羽刚要跑开,顾沉又叫住他:“把纽扣送去痕检科,查镜像文字的蚀刻工艺。”转身时,风衣下摆扫过地面的水洼,倒映出他眼底压抑的血丝——自从上个月第七起断头案立案,他已经半个月没睡过整觉,床头柜上的镇定剂空瓶堆成了小山。

凌晨三点,市立医院解剖室。

顾沉盯着解剖台上的尸体,手术刀在掌心转了三圈才稳稳落下。

死者右手虎口的老茧呈不规则片状,是长期握扳手的特征,但指腹内侧的摩尔斯电码纹茧却出卖了他的真实职业——这是发报员特有的痕迹。

“顾警官。”实习生突然敲门,“门口有个快递,说必须你亲自签收。”

牛皮纸袋浸着雨水,拆开后掉出半张工牌,“滨海汽修厂”的logo下,姓名栏贴着江临舟的一寸照。

顾沉心脏猛地漏跳半拍,三年前的记忆混着雨水涌上来:暗巷里的枪声、染血的警号、还有那个在暴雨中狂奔的背影——最后一次见面,江临舟的左腕还没有条形码刺青。

手机在裤兜震动,匿名号码发来段视频:潮湿的地下室,生锈的铁架上挂着件眼熟的粉色卫衣,衣领处绣着“小雨”两个字。顾沉的呼吸骤然停滞,那是妹妹顾小雨失踪前穿的衣服。

视频最后定格在墙面的血字:今晚十一点,船厂废塔吊。

暴雨在凌晨十点半达到顶峰。

顾沉站在废塔吊阴影里,风衣下的掌心全是冷汗。

父亲遗留的青铜打火机在指尖发烫,那是他唯一的镇定剂——只要摸到外壳上凹凸的锚形纹路,就能暂时压下听雨就抖的毛病。

“顾沉。”

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顾沉抬头,看见江临舟蹲在塔吊横梁上,暴雨顺着他下颌滴落,左腕的条形码在雷光中忽明忽暗。

七年未见,曾经的阳光少年早已棱角分明,眉骨处新增的疤痕斜贯至颧骨,像道未愈的伤口。

“下来。”顾沉握紧腰间的配枪,却没打开保险,“你现在跟我回局里,我能帮你——”

“帮我?”江临舟轻笑,纵身跃下,落地时膝盖微屈,标准的杀手卸力姿势,“三年前你举枪对准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帮我?”他往前半步,顾沉瞬间绷紧神经,却见他摸出个泛黄的学生证,“顾小雨的,她临死前塞进我手里的。”

顾沉的视线定在学生证上,妹妹的照片被雨水洇湿,笑容却依然清晰。

七年前的码头爆炸案,官方说法是瓦斯泄漏,可现场残留的青铜碎屑、父亲遗留的锚形指纹、还有妹妹至今下落不明——这些碎片在他脑海里拼了七年,却始终缺最重要的一角。

“你以为第七起断头案的死者是谁?”江临舟忽然贴近,身上混着机油与铁锈的气味扑面而来,“是当年在码头见过你妹妹的人贩,现在轮到你父亲的旧友了——下一个,该是你母亲了吧?”

顾沉瞳孔骤缩,母亲早逝的信息是写入档案的,可江临舟却知道她的存在。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巡警的哨声,江临舟迅速掏出扳手抵住顾沉咽喉,另一只手扯下他的风衣:“穿上我的外套,五分钟后会有辆黑色桑塔纳经过,司机是‘蝰蛇堂’的人,他认识你。”

“你疯了?”顾沉压低声音,“你现在是通缉犯,装成我只会——”

“装成你?”江临舟扯掉棒球帽,露出与顾沉相似的眉骨线条,“七年前在码头,你父亲把我推给你母亲时,难道没告诉你,我们长得有多像?”他将学生证塞进顾沉掌心,指尖划过他无名指的断茬,“不想你妹妹的死白费,就按我说的做。”

巡警的脚步声近了,江临舟突然用力推顾沉,后者踉跄着撞向阴影里的桑塔纳。

车灯亮起的瞬间,顾沉看清司机颈侧的蝰蛇纹身,而后视镜里,江临舟正套上他的风衣,压低帽檐转身——那个背影,与三年前在暗巷中倒下的线人,重叠得令人窒息。

车门被粗暴拉开,司机上下打量顾沉:“顾警官,这么巧?”

顾沉攥紧打火机,锚形纹路硌得掌心发疼。

他忽然想起父亲葬礼那天,江临舟躲在墓碑后抹眼泪的样子,想起妹妹总把两人的照片拼成“双胞胎”,想起七年前那个暴雨夜,码头仓库里冲天的火光——

还有火光中,那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本该死去的“发小”。

桑塔纳在雨夜中疾驰,顾沉摸向风衣内袋,指尖触到硬物——是江临舟塞进去的青铜纽扣,背面新刻了行小字:2005.06.19,双数。

数字在视网膜上炸开,那是码头爆炸案的日期。

顾沉忽然想起,父亲的尸检报告里,死亡时间被精确到分钟,而母亲的骨灰盒里,始终少半捧骨灰——

雨滴砸在车窗上,发出细密的敲击声,像极了摩尔斯电码的节奏。

顾沉闭上眼,任由镇定剂失效后的颤抖蔓延全身,脑海中却清晰浮现出江临舟说“双数”时的眼神——那是只有知道真相的人,才会有的、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