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辉联邦·圣灵大教堂】
烛海在飓风中剧烈摇曳，十万支白蜡烛的火焰突然集体向东倾斜，仿佛被无形的呼吸吹拂。宗教领袖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圣典》烫金的边角，羊皮纸上的“不可试探你的神“一行字正在他指缝间渗出细密的血珠。
“主说——“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彩绘玻璃上的十二使徒画像突然转动眼珠，数百块中世纪彩色玻璃同时爆裂。人们抱头蹲下时，一道直径三十米的纯白光柱击穿了三层穹顶，将祭坛照得纤毫毕现。大理石地面在十万度高温中熔化成琉璃态，宗教领袖的白金权杖像蜡烛般弯曲、滴落，在琉璃地面上烫出焦黑的沟壑。
光柱里浮现出六片羽翼的轮廓。
“我的孩子。“天使降临时带着铃兰与硫磺混合的气味，祂的脚尖离地三寸，雪白长袍下摆扫过之处，信徒们裸露的皮肤立刻鼓起鸡蛋大小的水泡，“你们竟用核污染亵渎天国？“
宗教领袖的嘴唇蠕动着，他看见天使虹膜里跳动的不是瞳孔，而是微型超新星爆炸的影像。当那只完美无瑕的手抚上他脸颊时，老人左半边脸的皱纹瞬间被熨平，松弛的皮肤重新变得紧致。
“但你们的时代——“
天使的下颌突然裂开，如同剥皮的石榴。祂的喉管深处涌出熔化的黄金，滴在宗教领袖刚刚恢复年轻的皮肤上，烫出一个个焦黑的《圣典》字母。
“——已经结束了。“
第一排信徒是在尖叫中汽化的。他们的声带振动尚未传至鼓膜，身体就化作金色蒸汽升腾而起。第二排的人开始狂奔，却在第三步时齐齐栽倒——他们的腿骨不知何时已变成盐柱，在晨光中闪烁着刺目的白。
十二岁的唱诗班少女艾琳是唯一看清全过程的人。她蜷缩在十七世纪打造的管风琴后方，看着天使的羽翼扫过中殿，五十具无头尸体同时从颈部动脉喷出三米高的血泉。那些血珠在空中凝结成希伯来文“审判“，然后暴雨般砸落在逃亡的人群头顶。
当宗教领袖戴着三重冠的头颅滚到她脚边时，艾琳发现死去的老人竟在微笑。更可怕的是，她看见那颗头颅的嘴唇仍在蠕动，重复着最后未说完的祷词。
【全球联合指挥部｜三小时后】
“北纬40°防线崩溃！“
“米罗金字塔群正在发射激光！“
“自由神像的残骸自动组成了逆十字架！“
岳渊一拳砸在全息沙盘上，量子投影的欧亚大陆顿时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参谋官们看着这位龙夏总指挥扯开风纪扣，露出脖颈处狰狞的弹痕——那是旧世纪海湾战争留下的勋章，在昏暗的应急灯下泛着青黑的光。
“核弹库存？“他的声音像砂纸摩擦钢板。
“还剩1874枚，但...“年轻的女参谋突然噎住，她面前的卫星画面显示，太平洋上正在形成直径五百公里的漩涡云。
岳渊抽出电子笔，在沙盘上划出七条猩红轨迹：“全部装填'后羿'型钨合金穿甲弹头。“笔尖戳穿虚拟的云层，“照着天使的眼球打。“
北地代表的三维投影突然剧烈闪烁，他的影像在消失前留下最后讯息：“北宫地堡沦陷，重复，北宫...“杂音中传来某种黏稠的咀嚼声，像是巨型生物在吮吸骨髓。
“啧。“斯拉夫联盟的女元帅啐了一口，她肩章上的双头鹰只剩半边翅膀，“我的潜艇部队还能齐射——“
“常规武器没用。“岳渊调出十分钟前的战场录像：电磁炮的弹丸在距离天使三百米处突然拐弯，反而击沉了澳大利亚的医疗船，“它们能扭曲基础物理法则。“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彻地下三百米的指挥中心。主屏幕上，大西洋上空的漩涡云中探出三根手指，轻松捏爆了轨道上的三颗侦察卫星。燃烧的残骸坠入大气层，在夜空中划出三道血红的轨迹。
“诸位。“岳渊解开袖扣，腕间植入的战术电脑正在渗出诡异的蓝光，“是时候启动《火种》预案了。“
指挥台下方传来机械运转的轰鸣，十二个钛合金保险柜同时开启。每个柜中都静静躺着一枚黑色芯片，表面蚀刻着相同的警告文字——文明墓碑协议。
【长城防线｜同日傍晚】
八岁的战地医护兵王小桃踮脚趴在射击孔上，脏兮兮的小脸挤在混凝土缝隙间。她数到第一千零四十二颗“流星“时，身旁的老兵突然用缺了三根手指的右手按住她的后颈。
“那不是流星，丫头。“老兵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摩擦。
王小桃揉了揉眼睛。那些蓝白色尾焰都是从地下发射井升起的，它们划出的弧线如此整齐，像上帝随手撒下的一把银针。更远处，上百个同样的光点正从各大洲升起，在暮色中织成一张燃烧的巨网。
第一朵蘑菇云在平流层绽放时，冲击波震碎了防线的防弹玻璃。王小桃的耳膜渗出鲜血，但她仍固执地仰着头——漫天金雨倾泻而下，那是天使的血液，每一滴都在燃烧中显现出扭曲的人脸，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我们赢了？“她蘸着耳血在混凝土墙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太阳，就像父亲教她的那样。
老兵没有回答。他布满冻疮的手正死死抓着观测镜，镜筒对准云层后那道正在扩张的黑色裂缝。某种巨大的阴影在裂缝后蠕动，每次呼吸都让方圆百里的电子设备爆出火花。
“神说——“
整个防线的灯光同时熄灭。王小桃最后看到的景象，是无数燃烧的钨杆弹像被冻结的雨丝，凝固在距离裂缝千米处的空中。弹头装载的量子震荡装置仍在运转，在绝对黑暗中发出幽蓝的微光。
“——光已熄灭。“
沥青般的黑暗灌入战壕时，有人往王小桃怀里塞了颗冰冷的手雷。金属表面刻着歪歪扭扭的字迹：【给人类文明的情书】。她摸到内壁更深的刻痕，那是用刺刀反复刮擦留下的——“我们活过“。
“记住，拉环后数到三。“老兵的声音混着血沫，他的战术目镜已经碎裂，右眼成了一个血窟窿，“往天上扔。“
远处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那是防线最后的自动炮台被无形之力拧成麻花的动静。王小桃突然想起父亲被海啸卷走前说的话：“小桃，人活着总得信点什么。“
第一缕金光刺破黑暗时，整个战壕里的人同时抬头。云层裂开的缝隙中，无数天使正如蝗虫般俯冲而下，它们的羽翼割裂空气，发出高频的啸叫。但比它们更快的，是地平线上突然升起的十二道蓝白色光柱——那是龙夏最后的“后羿“导弹，弹头装载的负物质反应堆已经开始过载。
“一。“王小桃咬开拉环，尝到了铜锈味的鲜血。
“二。“老兵用断臂搂住她的肩膀，血腥味里混着劣质烟草的气息。
“三——“
她抡圆胳膊把手雷掷向天空的刹那，十二枚导弹同时命中云层裂缝。空间像玻璃般碎裂的巨响中，王小桃确信自己看到了——手雷爆炸的破片在空中组成那行刻在内壁的文字，而更远处，某个堪比山岳的阴影正在发出超越人类听觉范围的尖啸。
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秒，她听见防线上千名幸存者同时扣动扳机的声响。那声音如此微弱，却又如此震耳欲聋，像是人类文明在漫漫长夜中最后的、倔强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