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
锵锵锵——
九环铮鸣，郭重山手伸向背后，握住虎首大刀的刀柄：“有何贵干？”
狗妖压下帽檐：“找人。”
“何人？”
“李龙湖。”
找师父？
郭重山皱眉。
如今这个敏感的时候，一切跟修行界有关的人和物都可能来者不善，需要加倍小心。
他又不曾听闻师父结交过狗妖，当下便要闭门谢客，通报过后请师父再定夺。
这时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掌，将他的刀按了回去。
“找我的。”
李龙湖淡淡道，
“老七，砖不砌了，收拾东西，往乡下寻李贵去，我不找你们，便莫要露头。”
晨露披霜，江风见寒，连天时都泛起一股肃杀意味，
算算时辰，人也差不多该到了，
从昨日起，已经有沧州州府的人下来，开始洒扫净街，焚香筑台，县中百姓收到消息，也纷纷沐浴更衣，想要一睹仙颜。
三江县许多年未曾这样热闹过了。
一场迎仙水陆盛会，即将拉开大幕。
“是，师父。”
郭重山嚅嗫，看着李龙湖的眼睛终究没敢开口再劝，乖乖回屋打包细软收拾东西。
既然师父说了不会死，那他就一定会活得比谁都久，郭重山是这样认为。
老七离去，一人一妖并肩走向中堂。
“还是不肯走吗？”
狗妖帷帽下的眼神复杂，眼前这个白发男人气色比之前分别时候好了许多，但从院子内狼藉的样子能看出最近过得并不顺遂。
不然凭借曾经的威名，又怎么会让几个江湖中的凡人，将自家院子糟蹋成这个样子。
果然是英雄迟暮，龙游浅滩，心气再高，也难以抵过岁月。
李龙湖并未回答，只是问他：“都走了，为何又回返？”
狗妖知道劝不动，这次回来本来也并非是来劝他的，也就不在这个问题上多浪费口舌。
狗妖解释道：“自从那日你拒绝与我二人同行，青禾便飞鹤传信回山，请主人定夺……”
“红袖，她想让你强行带我走？”李龙湖止步，猜测她并不死心，要使用非常手段。
“……”
“非也。”
怕他冲动，狗妖摇头，同时从腰间取下一个储物袋，递给他，
“主人半路飞鹤捎来这些，又让我回来，助你一臂之力。”
储物袋打开，里面是厚厚一摞灵符。
离火符、庚金符、震雷符、兵甲符、平陆潮生符、枯木逢春符……
灵符。
好多灵符。
全都蓄满灵力，抬手便可激发。
如此多的灵符，其中不乏上乘货色，怕是都够将三江县给推平大半。
是不是太夸张了，就算红袖在宗门中地位再高，也不应该可以如此挥霍无度才对。
他抬头看向狗妖求证。
“别看我，我也不清楚主人哪里来这么多灵符。”
狗妖同样摇头，
“我只知道，主人的意思是，务必保住你不死……算了，你自己看罢，一观便知。”
狗妖抬手，一枚暖红色泽的玉佩便悬在了他的面前。
下一刻，李龙湖瞳孔骤缩，
一道清瘦颀长的身影自玉佩中走出，眉眼远山含黛、流云红裙似火，
唇色极淡，像褪色的朱砂，唯有颧骨一抹绯色，衬得肤色愈发苍白，恍若冰雕玉琢，
她仅以一支青玉簪斜斜绾起几缕发丝，余下长发如墨瀑垂落腰间，发梢随步履微微拂动，仿若春水起涟漪。
那张脸他再熟悉不过，这辈子也不会忘怀，
“是龙湖哥哥吗？”
那双眼原本极淡漠，但在开口时候竟已弯成两只月牙儿，一如当年灵动，就像真的跨过万里山水当面看到了他一样。
虽然比起当年分别时要褪去青涩，多出太多女人味儿，但骨相、神采、眸光依旧未改，还是当年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的余红袖。
李龙湖下意识转过脸去。
她留在了最好的年纪，但他没有。
即使知道身前只是一道留影，不是真的她，可他还是不想让她看见自己如今老迈的面容。
时候还没到，
但是快了，
再等等，
他将要以最得意的样子去见她。
留影不可能知道他的心绪，余红袖自顾自说道，
“许多年过去，物是人非，多少故人黄土中，到最后你我二人却还能再相逢，真好，可惜未能有机会与你对饮上一杯浊酒……”
“虽然看不见你，但我能想到龙湖哥哥还是如当年那般执拗，认定的事谁劝也不管用，所以红袖不劝你，只想你听红袖说完。”
余红袖沉眸下来，
“龙湖哥哥未曾修行，或许对这世界所知不多。”
“宇宙洪荒，广袤无穷尽，其中道门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佛门四百八十寺，中洲亦有大周神朝盘踞……我们脚下的北荒只是一隅之地，宁国更是仙宗放马地而已。”
“此次来的三人中，韩长生的巨木门、周天骄的落霞窟，与我的宗门清衍宗一样，都是属于三十六洞天中灵境洞天的下宗。”
“剩下那个弘空和尚所在的乌龙寺，更是四百八十寺之一，俱是来头不小。”
李龙湖以为她是在借机吓他回心转意，没曾想她突然抬起头，冷森森一笑，
“我将这些渊源摆开来讲，若是听完，龙湖哥哥依旧不曾后悔……那就用这些符箓砸他们罢！”
留影到了末端，佳人身姿模糊起来，她在最后鼓励道：
“獒叔也会助你，放手去做罢！管它什么洞天，管它什么佛寺，都不及我龙湖哥哥重要，我就是来拉偏架的，有我在，怎么能让你被外人欺负！”
“一定要活下来，等我来见你……有机会的话。”
身影消失，李龙湖终于扭过头，却站在原地久久无言。
“成道之恩，赠符之情……红袖，你叫我该怎么还？”
半晌，他摇头一笑，将那些符箓放进储物袋，又将储物袋妥帖收好。
虽然不知道红袖哪里来这么多符箓，
虽然她嘴上说得轻松，
但如果他真将符箓用在那三人的身上，怕是会给她惹来许多麻烦，那才是恩将仇报了。
眉宇间泛起戾气，
什么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
狗屁四百八十寺！
他李龙湖会用自己的法子教会那三个狗东西，三江县到底是谁的地盘。
谁来，谁死！
嘭嘭——
咚咚锵——
第一缕光照下，院墙外响起击鼓打镲的声音，舞龙舞狮的队伍已经开始上街，整个三江县一下子活了过来。
梆！梆！梆！
门外有个老迈颤抖的声音在敲门喊他：
“龙湖大哥，快出来看仙人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