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梨最悔恨的一件事,便是全身心对待林祎忘了给自己留条后路。
以至于他中了状元得了官职执意要姜瑶进门时,姜梨才发现自己已是退无可退。
“所以,你是真的要让姜瑶进门?”姜梨强忍住涌上喉头的甜腥,一张脸因愤怒和极度失望带着不正常的红晕。
“姜瑶等了我整整十年,为我生了皓儿,我不能再辜负她。”林祎语气淡漠,那张平日儒雅温润的脸此时一片凉薄。
姜梨有一种恨不得将面前人撕碎的冲动。
“不能辜负她,你就可以辜负我?”姜梨哽咽一声,喉头肿胀让她再说不出一句话。
刚成亲那年冬天,林祎染了风寒高热晕厥过去,她连夜去请大夫不小心滑入河里,挣扎上岸后顾不得回去换衣衫,穿着湿淋淋的衣服直奔医馆。也就是那次寒气入体损了身子,她再也不能怀孕。
林祎病好后曾红着眼眶抱着她,指天发誓一定好好读书求取功名,日后为她挣个凤冠霞帔,再也不让她操劳。
话犹在耳,说话的人却变了心。
“我辜负你什么?你身染恶疾且不能有孕,任何一条我都可以休妻。”林祎冷硬的目光中带着些许鄙夷,“我对你已是仁至义尽,三日后姜瑶会带着皓儿进门,你今日必须从正院搬出去。”
“砰!”
姜梨忍无可忍,抓起桌上的茶盏朝林祎砸去。
林祎伸手一挡,汝窑青瓷茶盏落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杯中的残茶溅到他的衣袍上,让他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也染了愠怒。
“林祎,我为你母亲守过孝!”姜梨浑身颤抖,声音破碎:“你居然敢这样对我?”
林祎一把钳住姜梨的手腕,语气轻蔑,“你若是能够为我绵延子嗣,你便依旧做你的状元夫人,可是,你能吗?”
他明知道这是她心里最深的伤痛,却偏要无情的刺伤她。
姜梨盯着他袖口上被茶汤浸湿的福字绣纹心口一阵剧痛。
这是她拖着病体熬了三个通宵绣的。当初林母十分喜欢她的针线,直到病重时还拉着她的手道:“林家有你,是祎儿的福气”。
福气?
她冷笑一声,还没说话,林祎便皱着眉将她一推。早已形销骨立的她站不稳,踉跄着朝后一连退了好几步。
“你的病拖不了几日了,我好不容易买的宅子不能因你死在这里而沾染上晦气。”
林祎道,“你去庄子上,把这里留给皓儿,日后他逢年过节也能给你上一炷香。”
姜梨一脸愤恨。
她为他挣下这偌大的家业,扶持他考上状元有了官职,他居然忘恩负义至如此。
噗呲一声,姜梨吐出一大口血,眼前逐渐模糊。耳边犹自传来林祎冰冷的声音:“来人,即刻将夫人送去庄子上。”
她不甘地闭上眼,意识坠入黑暗。
恍惚间,她看见母亲胸口插着一柄匕首,面色苍白的倒在血泊中。
“阿娘!”姜梨猛地惊醒,冷汗浸透衣衫。
一道耀眼的亮光刺得她睁不开眼。
“姑娘,姑娘,你醒了吗?”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唔。”姜梨皱了皱眉,眼睛被亮光晃得很不舒服。
那刺眼的光亮随即黯淡了些,姜梨看到一张圆润可爱的脸,大大的眼睛含着笑意。
刚才刺眼的亮光是她手里的灯。
“锦儿?”她略有些茫然,好一阵才道:“我这是在哪里?”
“在庄子上呀!”锦儿脸上的笑容越发绽开几分,“姑娘可要喝点水?”
姜梨想起林祎确实说过要将她送到庄子上,但锦儿已经死了很多年,她怎么会在庄子上?
“夫人走的时候嘱咐奴婢,说姑娘晚上没有吃什么东西,等醒了一定要喝点米粥,我一直将米粥放在炉子上温着,就等姑娘醒了好喝。”
夫人?阿娘?
姜梨望着锦儿那双光滑细腻的手有些混乱。
在她记忆中,锦儿那双手一直又红又肿,后来被林祎发卖最终冻死在雪夜。
“姑娘,趁热喝吧。”锦儿圆脸上现出浅浅的酒窝。
姜梨接过粥碗,指尖微微发颤。
“现在是什么时辰?”
“刚过寅时,姑娘再睡会儿吧。”锦儿关切道:“公子摔伤了腿,夫人急着回府去了,走时特意嘱咐我告诉姑娘不要着急,等病好些了再回去。”
姜梨一翻身坐起来。
十一年前阿娘带着她去庄子上收租,路上自己染了风寒,一到庄子便早早睡下了。等她一觉醒来才知道弟弟瑾辰落马摔伤,阿娘将她留在庄子上连夜赶了回去。
等她风寒好了回去,阿娘已在去给瑾辰请大夫的途中遇到劫匪被害。瑾辰伤重昏迷,过了两日也不治身亡。
一年后,父亲接回了他的外室一家,并将她匆匆许配给林祎。
姜梨眼睛发涩,端起热粥几口喝下肚,才有了重回人间的真实。
大概连老天都觉得她上辈子活的太苦太窝囊,才让她重活一回。
她掀开被子下床,“我必须马上回去。”
锦儿大惊,“姑娘,雨这么大......”
姜梨已踩上鞋子。
再晚,阿娘就没了。
只要能拦下阿娘不去云溪,阿娘便不会死,瑾辰说不定也有救。她一把拉开门,冷风卷着雨雾扑在她身上。她打了个哆嗦,没有丝毫犹豫抬脚冲入雨中。
马车傍晚便回了城,庄子上养着两三匹马,平日用来拉一些农货。姜梨挑了一匹稍微强壮的黑马翻身上了马背。
“姑娘,姑娘,”锦儿见拦不住,手里举着斗笠追到雨中,“雨太大了,你好歹戴个斗笠挡一挡。”
姜梨弯腰捞起锦儿手中的斗笠。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带着惊雷在身后炸响,她双腿在马腹一夹,那马扬起前蹄发出一声嘶鸣,带着她穿过雨帘绝尘而去。
留下锦儿兀自在雨中怔怔:“姑娘什么时候学会骑马了?”
天刚蒙蒙亮时,一人一骑冒着大雨疾驰到了承安伯府门前。
“阿娘——阿娘——”
姜梨翻身下马冲进承安伯府,迎面撞上匆匆跑来的小厮,“大姑娘,夫人刚走!”
“走了?”她心头一紧,“去哪儿了?”
“去云溪请靳大夫了。”小厮挠头,“公子摔伤了腿……”
姜梨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不等小厮说完,她转身冲向门外,耳边却飘来仆妇的议论:
“姑娘这是怎么了?”
“追夫人去了,夫人出门好一阵子了,也不知能不能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