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方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这么困,怎么这么想睡觉,好不容易等到可以出宫了,竟然还想眯一会儿再走。
这困意简直比吃了安眠药还管用,春桃服侍他在榻上躺下后,眼睛一闭便睡着了。
可他并没有睡熟,总是醒一阵睡一阵的,搞得他也不知道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
突然下体有感,一股尿意袭来,他急忙起身,却怎么也找不到尿壶了,无奈实在憋不住,只好跑到外面廊下去撒尿。
他迷迷糊糊推开门,忽听得外面一阵丝竹管弦,竟然有人在唱戏?!
王方循声看去,就在绛红居那个荒废许久的戏台子上,一男一女,正在台上不知唱着些什么。
王方皱了皱眉头,他在宫里这么久了,何曾见这戏台子上有人唱戏来着?
“什么鬼……”
王方嘟哝着,走过去要看个究竟。
戏台子前面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张椅子摆着,似乎是专门给王方准备的。
台上一个妙龄女子,打扮成一个宫娥。一个白发老者,打扮成一个老渔夫的样子。
至于那些丝竹管弦声,台上并没有人演奏,可王方确实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王方摸不着头脑,忽听得一声铜锣响处,丝竹声戛然而止,那老渔夫上前,用唱戏的口气,摇头晃脑念道。
“小老儿莫需友,本汴河垂钓之渔夫,自三皇五帝至今,经历大小世事,不过名利二字而已。因不忍见我同胞,自相残杀,你死我活,大道尽废,故做一戏文,广为宣唱,以劝世人,功名利禄本虚无,百年后不过尘土。
无奈世风日下,世人多将我唱本当做茶余饭后谈资。更何况小老儿才疏浅薄,文字粗鄙,高才相公们,不屑一顾,因此便将唱本搁置。
今见又有一人入这名利场中,想他本冰清玉洁,终究落入泥潭,心中遗憾,故又将此唱本唱起。
这唱本共七段,各述当今纵横风流人物平生,只是不曾结尾,只愿这人听过之后,或许懂小老儿三分苦心,替小老儿补将上罢!”
王方有点儿懵。
自己又穿越到红楼梦了?
难道又成贾宝玉了?
什么鬼!
王方觉得莫名其妙,刚想转身走,忽然听那老渔夫念道。
“金屋玉殿宫阙凉,自运神机敛锋芒。
元月坠江升煦日,谁往坟前哭帝王。”
丝竹声再次响起,那宫娥便就唱道。
“【北宫调·喜留名】说甚么变国法天山河定,叹甚么饮马长城万古宁。一世雄心逐流水,落得个干干净净!休道俺机关算尽,谁不喜青史留名!”
词藻倒真是一般,还神神叨叨的,曲调也没什么新意,但王方也不知怎么,竟觉得心里一阵发毛。
紧接着老渔夫又念道。
“昔日放荡不足夸,未审踏入帝王家。
弹指一笑翻天地,功成青灯照白发。”
宫娥又唱道。
“【神仙泪·苦文王】本是那霁月光风如玉郎,恰逢那丰神朗气少年皇,渭水垂钓逢周王,君臣个共把佳话唱,错把浊庸当尧唐!
二十年徜徉,四十年汤汤。神机妙算枉费,运筹帷幄空忙。这本不需叹伤,人间多少事,不过兴与亡!”
王方打了个寒噤,背后冷风嗖嗖,不知道是个什么感觉。
“江宁春风得意,汴京冬雪零零。
半山空留遗月,管他后世身名。”
“【南商曲·叹无常】孤身震朝纲,春心向汴梁,从来孤臣难得意,来时雄赳赳,去时垂丧丧。噫!名利场何需多惆怅,争奈得心中荒凉!紫绶金章,终不过虚妄。封侯拜相,到底是空忙,忙忙忙!将来侍奉佛老,笑我半世荒唐。”
“少有博志壮成材,蛰伏西京两鬓衰。
苦得元祐更化日,殿前唯余老秀才。”
“【永和令·悲白发】励精图志,哪知冷热寒暑。呕心沥血,终得竹卷几束。功未成,思退步,换十五年光阴飞速。腾达何须少年身,便白鬓霜雪,也有心如故。身后尸骨无数。”
“权谋多机变,才华胜似仙。
皆因聪明累,遭际实堪怜。”
“【北角曲·南柯梦】如意仙郎,福泽天长,为些许功名累,竟把身命丧!身命丧,黄泉路茫茫,报应不爽。谁知也一腔热血酬恩相!皆因小人谤,迷了俺心肠。恩相呵,何日再得你身旁。”
“文彩又如何?只将两鬓消磨。
颠沛过山河,人间有酒有歌。”
“【如梦令·且徜徉】多是那阴德福报,不曾受人间生死离别样。哪知眨眼皆沦丧!斜眼看庙堂,尽是虎豹豺狼,谁救社稷兴亡?
多困苦,不思量。长江滚滚,卷我风流倜傥。且徜徉,黄州烟雨,淋我一生何妨。”
“豪情志难摧,知是父母谁?
岭南波浪滚,孤木已成灰。”
“【南徵调·独风流】富室盈户,最生得,风流人物。烟花巷里,胭脂勾得,频频却步。天赐娇容惹人妒,又生文采锦绣该何处?你道是世间难容才子多,我说是内里邋遢一枯木。身后无人眼前无路,尽是堆堆尸骨,如何酬恩顾!”
一会儿功夫,七卷都唱完了,唯独不曾有个结尾。
便是那老头说的,王方若能懂他半分苦心,就请他帮忙给续上。
可惜王方虽是文科生,但做了多年的风流浪子,早就看不进诗书去了,再加上他又不爱听戏,这戏也唱得神神叨叨,不解其意,这会儿早已是昏昏欲睡。
老头叹了口气。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也罢,非得他自己经历一遭,也就明白了……”
此时王方早已睡沉,老头说的话,半个字没听见。
忽然觉得有人在轻轻拍他,他睁开眼睛,却是好一张清爽明媚的脸。
“春桃啊……什么时辰了?”
“天都黑了。”
春桃笑吟吟地。
“官家知道您这半日还没走,问您是不是舍不得走了?”
“鬼才肯留在这里。”
王方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点。
“刚才做了好一场梦,却觉得睡了不长时间,怎么就半日过去了。”
“衙内是太累了,回去好好休息两天便是了。只是衙内浑身是汗,不知做什么梦了?别是梦魇吧。”
“忘记了。”
——
顺序依次是,赵顼,王方,王安石,司马光,吕惠卿,苏轼,章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