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暴风雨

“你和九条莲华是什么关系？”

——学生与班长、员工与上司、主人与奴隶……

伊藤悠很想回答这个问题，但他只能在心中默默给出答案。

他依然无法回答白羽纱夜的这个问题。

……九条莲华的第一条命令——‘我们的关系是秘密，你不可以和任何人提起或暗示。’

伊藤悠依然没有回答，白羽纱夜却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追问。

“是、情侣吗？”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轻轻仰起了头。

一缕带着少女芳香的发丝，垂落在伊藤悠的脸上。

有些痒。

……伊藤悠既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

愿意回应白羽纱夜的，只有仿佛永不停歇的沉默。

让她窒息。

“呼——”

白羽纱夜的双唇在止不住地颤抖着，她十分克制地做了一个深呼吸。

“你……和她是在交往吗？”

她话语间的那句‘在一起’脱口而出，不可避免地带上了颤音。

……还是，问出来了。

白羽纱夜知道，这句话一旦说出来。

一切。

都完了。

她和伊藤悠之间的关系，便已经无法修复了。

这段……她为之所重视、为之所付出、为之所拼尽全力维系了十多年、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感情。

现在，马上。

便要因她自己，而无可救药地走向一个最坏的结局……

走向永远也无法复原的破碎。

白羽纱夜不愿为伊藤悠发现、藏在另一侧的手、指尖正深深陷入掌心。

“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继续追问着。

“我怎么不知道？”

白羽纱夜的话音停顿了二点五秒，破碎的气音从她紧抿的双唇渗出。

垂落的刘海在眼前晃动，将视野中的画面割裂成无数的碎片。

被沉默所笼罩的死寂房间之中，只有她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让她本就紊乱的心绪、加上一分烦躁。

“她……才转来常盘台一周吧？”

愈发追问下去，白羽纱夜的注意力，就愈发变得细碎、零散。

仿佛随时都会陷入晕厥，又仿佛这是一场随时都会醒来的梦。

“上周？前天？还是今天午休时——在角落那个楼梯间里？”

“！？”

一直沉默着的伊藤悠忽然偏了一下头。

虽然他动作十分微小，但还是被白羽纱夜注意到了。

“原来如此，是在那个楼梯间里。”

“……”

伊藤悠下意识想张嘴反驳。

但转念一想，他似乎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向白羽纱夜狡辩的。

难道要他说——九条莲华当时只不过是为了对‘伊藤悠叫她姐姐’一事表达谢意，才把他叫去楼梯间，并且用从白羽纱夜本人那里学来的招数、解开领口给他看、以此来作为回礼吗？

所以，伊藤悠什么都没说，便在沉默中，把嘴合上。

白羽纱夜见伊藤悠欲言又止的模样——

……猜中了。

可她完全不想猜中。

更不想去想象，他们在那个楼梯间。

是谁向谁进行了告白。

又是谁接受了谁的告白。

告白成功之后，有兴奋地十指相扣吗？有开心地拥抱在一起吗？

又有在那双方的荷尔蒙交融、让空气都变得十分暧昧的氛围下、接吻吗?

白羽纱夜不想去想象。

但她的脑中却无法抑制地浮现出这些画面。

“当时……我路过那里，听到了你的声音。”

白羽纱夜下意识解释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向伊藤悠解释。

……害怕被他误以为自己是个无时无刻都要偷偷跟在他身后的跟踪狂？

维护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

这有什么意义吗？

难道自己在这次事情之后，还想要继续以‘朋友’的身份，继续走在伊藤悠的身边？

“呵。”

白羽纱夜忍不住发出耻笑。

她对自己内心深处的那无比真实，同时却又无比肮脏的、不知廉耻的想法，感到发自内心的悲哀。

“怪不得，上课的时候……她老是往这个方向看过来。”

白羽纱夜的话音中，终于是带上了哭腔。

“为、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

伊藤悠看着她原本毫无表情的脸，在每一个字脱口而出的下一个瞬间，都会流露出更多情感。

呼——

窗外骤然刮起了狂风。

顷刻之间。

不适宜的暴雨顺着被粉色霓虹灯照亮的天空，倾泻而下。

暴雨在窗外肆意狂欢，少女在屋内低声啜泣。

水珠毫不留情地拍打在窗户上，发出欢快的噼噼啪啪声。

在少女耳中，这就仿佛是在对她的软弱、她的失败、她的无用所发出的嘲笑。

伊藤悠眼中的白羽纱夜，整个人在月光下呈现出脆弱的透明感，仿佛下一秒就会打在玻璃上的雨滴一样迸裂。

但他，依然只是在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看着窗外的暴雨。

看着从少女脸上滚落的泪珠。

白羽纱夜透过水雾朦胧的双眼，看向身边、那位导致少女哭泣的始作俑者的脸。

然而伊藤悠只是躺在床上沉默着，像是默认了这一切的样子。

白羽纱夜忍不住扪心自问。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变成现在这样，不停地向他追问这些本该无关紧要的事，不停地让他更加把话说不出口。

还为这些事情哭了出来，把一切都变得这么难堪。

……啊，真难看啊。

白羽纱夜知道，她自己现在的这幅模样，在伊藤悠眼里。

一定很可悲、很丑陋吧。

让他避之不及。

明明已经很久都没哭过了……

很久很久了。

久到记忆中的那个身影，已然模糊不清。

那张背着刺目的阳光的笑脸、宛若童话故事中，对摔在地上的她，伸出的那只手……都已经记不太清。

换算成时间的话，明明只有短短的十年。

也正是以十年前的那件事情为契机——

“白羽笑起来的样子更可爱哦。”

唯独这句话，她却记得很清楚。

她记得，他当时是这么说的。

这么安慰了她。

之后，她便没有在他面前哭过了。

总是露出笑脸。

……为什么，哭了出来呢。

以她自己一开始的想法，明明是要在像是询问‘早餐吃了什么？’一样、很普通地问完话之后……

就继续露出笑脸的。

而如今……

能够露出笑容的对象，已经被完完全全地、彻底被夺走了。

被转来常盘台不过一周的九条莲华夺走了。

哪怕是一分一毫都没有为她留下。

“明明，是我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