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潜龙在渊之祸从天降

1

永平五年(公元62年)深秋的寒夜,太学内那株百年古槐,金黄的叶片铺满青石小径,却也挡不住凛冽的北风,直教人瑟瑟发抖。

班固跪坐于明堂之中,烛火摇曳,映照着他专注的神情,此刻他正为《两都赋》的收尾而凝神思索,笔下生花,墨香与寒意交织。

忽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宁静,廷尉属官太常博士马维,身着官袍,神色匆匆,疾步登阶而来,声音在空旷的明堂内回响:

“扶风班固接旨!”

话音未落,漆门轰然大开,寒风裹挟着细雪,如利刃般割破室内的温暖,将那盏孤灯瞬间扑灭。班固借着朦胧的月光,只见马维手中高举一卷赤帛诏书,那鲜红的颜色,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刺眼,乃是缉拿朝廷重犯方用的帛书。

黄帛缓缓展开,班固的瞳孔猛地一缩,心中顿感大祸临头。诏书之上,字字如刀:“扶风班固触犯王法,私修国史,罪在不赦。奉旨查检私修史稿,着即将班固下狱听审。”

黄帛如利刃般刺目,班固只觉天旋地转。此时,廷尉甲士的铁靴声已逼近堂前,每一步都踏在他的心坎上。他本能地攥紧案下隐藏的《汉书》草稿,那是他倾注心血之作,是他对家国天下的深情寄托。

班固虽心有不甘,却也明白大势已去,他迅速将残简塞进袖袋,指尖触到昨日小妹亲手缝制的暗层,针脚细密,藏着的不仅是半片祛疫用的茱萸囊,更是家人的牵挂与期盼。那一刻,他的心中浮想联翩,既有对未知命运的恐惧,也有对家国大义的坚守。

2

窗外,北风呼啸,卷起片片枯叶,似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廷尉属官太常博士马维,身着玄色官袍,面如寒霜,带着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大步踏入太学。

他目光一扫,挥手间,两名卫士如狼似虎般上前,粗暴地将青玉案掀翻在地。简牍散落一地,那承载着班固心血与智慧的《霍光辅政得失考》,不偏不倚,正巧滚到了太学诸生张丰的脚边。

张丰,平日里素来敬慕班固,常于课余之际,不耻下问,与班固探讨史论,言辞间满是谦逊与求知。

然而此刻,他弯腰拾起竹简的动作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嘴角浮起一抹森然冷笑,声音低沉而阴冷:

“孟坚兄私藏逆文,该当何罪?”

班固闻言,瞳孔骤缩,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如冰水浇头。昨日申时,正是这张丰,借口探讨《盐铁论》,特意问起孝武朝旧事,言辞间似乎在探寻什么秘密。

当时班固并未多想,只当是同窗间的学术交流,便一一作答。

此刻,记忆如电光石火般闪现,张丰抚摸简册时那格外留意的眼神,以及他抚摸编联处丝绳时的异常举动,那正是班家用茜草染过的双股线,班固心中顿生警觉,恍然大悟。

“此乃石渠阁旧藏,国朝藏书,何来私修之说?”班固强自镇定,辩解道,声音却难掩颤抖,后背已抵上了冰冷的青铜灯树,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依靠。

他目光直直地看向张丰,眼中满是愤怒与不解,心中暗自思量:“我平日里待你不薄,视你为知己好友,你为何要如此陷害我?”

张丰冷笑更甚,目光如炬,似要将班固看穿:“孟坚兄,莫要狡辩了。你私藏逆文,图谋不轨,罪证确凿,还敢抵赖?你平日里那些冠冕堂皇的言论,不过是用来掩饰你狼子野心的幌子罢了。”

班固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张丰背叛举报的愤怒,也有对未知命运的恐惧。他深知,一场风暴即将来临,而他,必须坚守自己的信念。

他挺直了脊梁,大声说道:

“我班固一生,只为记录真实史实,传承文明之光,何罪之有?这《霍光辅政得失考》,是我对历史的思考,对家国的担当,对历史的认知,岂是你等可以随意诬陷的!”

此时,马维走上前来,冷冷地说道:“班固,休要在此巧言令色,跟我走一趟吧。”说罢,示意卫士,上前押解班固。

班固被卫士粗暴地架起,他奋力挣扎,目光却始终坚定地望向那散落一地的简牍,心中默念:“待我归来,定要续写这千秋史册,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在凛冽的寒风中,他的身影高大威武,不屈不挠,那未写完的《霍光辅政得失考》,在风中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太学风波。

3

寒风裹挟着细雪,从雕花窗棂的缝隙间钻入,吹得烛火摇曳不定。班固正被一群卫士围住,他们如凶神恶煞般,粗暴地撕扯着他书囊中的裂帛,似要将他毕生心血毁于一旦。

在这混乱嘈杂的撕扯声里,突然“当啷”一声脆响,如惊雷般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众人皆是一愣,循声望去,只见太学诸生张丰面如土色,双手颤抖,他身旁的漆盒已被打翻,盒中滚出一方温润的玉印,在昏黄的烛光下,那“史笔丹心”四个篆字,清晰可见。

“私刻史官印信,罪加一等!这不是罪证是什么呢?”廷尉属官马维双眼放光,如获至宝般一把抓起玉印,厉声喝道。他看向班固的眼神中满是得意,仿佛已将班固的命运牢牢掌控。

班固被卫士反剪双臂,动弹不得,他的目光却紧紧盯着那方玉印,心中满是遭受冤屈的悲愤与无奈。

他深知,这是有人蓄意陷害,可此刻却百口莫辩。袖袋里的茱萸囊滑落在地,那是他小妹班昭亲手所制,承载着家人的牵挂与温暖,此刻却也无力护他周全。

混乱之中,无人注意到,沾了黄蘖汁的残简正顺着地板缝隙,悄无声息地滑入取暖的地龙通道里。那残简上,记录着班固对历史的思考,对家国的深情。

班固心中五味杂陈,他想起自己多年来潜心治学,只为还原历史的真相,传承文化的薪火。却不想,竟遭此无妄之灾,被人指责,私修国史。

他在心中暗自发誓:“即便身陷囹圄,我也绝不会放弃心中的史笔,定要让这‘史笔丹心’的精神,在史册中熠熠生辉。”

而那方玉印,在马维的手中,仿佛成了他加官进爵的阶梯。却不知,这背后隐藏的诬陷阴谋与罪恶,终有一日,会大白于天下。

太学中的这场惊变噩梦,如同冬日里的一场寒霜,笼罩在班固的心头,久久不散,班固猛然警觉,发现了一些不详的端倪。

4

三日前,司徒府西厢,烛火摇曳,光影在斑驳的墙壁上舞动,气氛凝重得似能滴出水来。太学诸生张丰,身着素色长衫,跪坐在蟠螭纹漆案前,身形微微颤抖,额角不断渗出冷汗,打湿了鬓角的发丝。

案上那卷《霍光传》批注,密密麻麻的字迹如钢针般,一下下扎进他的眼底。他目光呆滞,脑海中不断回响着马季的暗示,心中暗自惊惧:

“班固竟敢在伊霍之事旁,朱批‘权臣误国’。这岂不是暗讽当今朝廷外戚马氏主政的诛心之论?若被马氏知晓,我必将性命不保。”

帘后传来沙哑的嗓音,如毒蛇吐信般阴森。鎏金熏笼后缓缓转出个戴武弁大冠的汉子马季,他身形魁梧,面容冷峻,目光如炬,盯着张丰道:

“张丰啊,那部《史记后传》残卷,才是最最确凿的罪证,那才是真正要紧的啊!马防将军要搬到窦氏,要的不仅是人头。你要追求上进,可要加倍努力啊!若你能办成此事,日后高官厚禄,自不在话下。”

说罢,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张丰惊惧万分,他深知此事重大,一旦事发,便是万劫不复。可又想到自己那渺茫的前程,以及马季许下的高官厚禄诱惑,心中那股贪念,便如野草般疯长。他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内心在天人交战。

此时,太学祭酒李绅的提醒与警告声,在他耳边回响:

“回想当年,班彪临终焚稿,灰烬里可飘出过写满字的绢片……”

张丰如梦初醒,他明白,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若能借此扳倒班固,自己便能在马氏面前立下大功,从此平步青云。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突然抓起案上鼓囊囊的鹿皮袋,匆匆对太学祭酒李绅言道:

“祭酒大人,我去了。明日太学除晦,藏书阁地龙要添炭。”言罢,他转身大步离去,脚步却有些踉跄。

子夜时分,寒风呼啸,如鬼哭狼嚎般在太学中回荡。

两个杂役抬着炭筐,鬼鬼祟祟地潜入地龙通道。通道中弥漫着一股潮湿腐朽的气味,墙壁上挂着的水珠不时滴落,发出清脆的声响。

其中一人忽然低呼:“这砖缝里卡着片帛书,还有残简!”摇曳的火把光中,隐约可见“孝元皇帝时,外戚王氏擅权,致朝纲紊乱……”之类的墨迹。

张丰得报,狂喜不止,他双手颤抖着接过帛书、残简,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飞黄腾达的未来。

他得意地笑道:

“班固啊班固,你平日里自命清高,如今却要栽在我手里。有了这帛书残简,再加上那《史记后传》残卷,你必将身败名裂。”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场阴谋,如同一场即将爆发的风暴,正悄然笼罩着太学。而他自己,也将在这场风暴中,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因为那帛书上的墨迹,虽看似是班固笔迹,实则乃是马季等人伪造,只为陷害班固,而张丰自己,不过是权贵们利用的一枚棋子而已。

5

西京长安京兆狱最深处的玄字号牢房,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腐朽与血腥混合的难闻气息。斑驳的墙壁上,霉斑如鬼魅般肆意生长,墙壁渗出的水珠不时滴落,发出令人心烦的“滴答”声。

班固身着囚衣,长发凌乱地散落,饱含冤屈的面容憔悴却目光坚毅。他正用指甲在墙上艰难地刻录《百官表》,每一笔每一划,都似乎倾注着他对历史的执着与对典籍的深情。

他的呼吸急促而沉重,每一次吸气都仿佛要将这牢房中浑浊的空气全部吸入肺中,每一次呼气都带着无尽的愤懑与无奈。指甲与墙壁摩擦发出“沙沙”声,仿佛是他心中怒火的宣泄。

隔壁死囚的哀嚎声忽然停歇,取而代之的是狱卒谄媚的招呼声:

“周廷尉大人亲临,快开闸门!”铁链哗啦作响,身着皂缘深衣的廷尉周纡,踱步而入。他面带冷笑,眼神中透着阴鸷,手中把玩的正是收缴的那方班家玉印。

“班固啊,令尊当年私自修订《史记后传》,可惜火候有些欠佳,说什么秉笔直书,其实是不识时务,妄议朝政啊!”

廷尉周纡的声音在狭小的牢房中回荡,充满了嘲讽。

班固闻言,呼吸陡然一滞,胸腔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块冰冷的石头,憋闷得难受。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愤怒而犀利,紧紧盯着周纡手中的玉印,目光中似有火焰在燃烧。

周纡突然将印玺砸向墙角,和田玉应声迸裂,露出中空部位暗藏的绢片!班固浑身血液凝固,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胸口剧烈起伏,仿佛有一头猛兽在胸腔内横冲直撞。那绢片上分明是父亲班彪当年的笔迹:“孝成皇帝专宠赵氏,犹今上……”。残句后的焦痕,显是当年未焚尽的遗稿。

“孟坚啊,你何苦秉笔直书,惹下滔天大祸,要得罪不该得罪的人呢?”廷尉周纡俯身耳语道,声音轻柔却如毒蛇吐信般阴森。

班固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脑门,呼吸瞬间变得短促而急切,心脏“砰砰”直跳,仿佛要冲破胸膛。

“孟坚啊,本廷尉听说,令弟是个有情有义,不惧生死的威武汉子,此刻得到孟坚你这个大哥被囚的消息,怕是刚到潼关啊!你说令弟若是路途流寇劫杀,你们班氏家族,岂不是后继无人,绝后了吗?”

班固浑身一震,呼吸陡然加重,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咽喉,难以喘息。他的心中忧愤交织,既担心弟弟班超的安危,又痛恨廷尉周纡的卑鄙无耻。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怒目圆睁,大声喝道:“周纡,你休要得意忘形,肆意陷害好人!我班氏一门,忠义为先,岂会惧你这等奸佞小人!”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闷雷。那是春分前的第一声惊蛰,仿佛是上天的怒吼,预示着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班固紧紧握住拳头,呼吸渐渐平稳,心中暗自为弟弟班超祈祷,但愿弟弟平安无事,不要中了奸人诡计,尸骨无存。

6

太学地龙通道内,阴暗得如同被墨汁浸染,潮湿的水汽在空气中弥漫,每一口呼吸都带着陈旧的霉味。

墙壁上凝结的水珠,不时“滴答”坠落,在寂静中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小妹班昭身着一袭素色罗裙,发间簪着一支素雅的木兰簪,在这昏暗的环境中,宛如一朵悄然绽放的幽兰,好似寻找着什么。

三日前除晦之时,她借口祭拜父亲班彪的魂灵,将茱萸酒洒入通风口。那时,她心中便怀揣着一个坚定的信念——探寻父亲与兄长未竟的著史之秘。

此刻,她的纤指轻轻拂过砖缝,指尖传来的湿润触感,让她心中一震,分明是遇黄蘖汁变红的痕迹。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心跳如鼓,仿佛要冲破胸膛。

“大兄曾经说过,地龙砖缝皆呈人字形排列……”少女心中默念着,目光如炬,专注地数着砖块。

每一块砖的凸起与凹陷,都像是命运的指引。当数到第七块凸砖时,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手指微微颤抖着,果然摸到了半截残简。那残简仿佛带着岁月的沧桑与历史的厚重,在她的指尖散发着神秘的气息。

突然,通道另端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那声音在寂静的通道中回荡,如同一记记重锤,敲打着班昭的心。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迅速将简册塞进怀中,顺手解开腰间香囊。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应对之策,冷汗湿透了她的后背。

“何人如此大胆,夜闯太学重地?”金吾卫举着火把逼近,火光映照着他们冷峻严厉的面容,如同一群凶神恶煞。

班昭转身时,香囊里的薄荷叶纷扬洒落,她强装镇定,声音清脆而沉稳:“小女奉皇后娘娘之命,为藏书阁添置辟邪神香。”

月光恰在此时如一层薄纱,轻轻掠过班昭发间的五明扇金簪,那是昨日刚得的椒房殿赏赐,在火把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金吾卫见状,神色稍缓,正欲离去。然而,其中一名金吾卫却突然目光一凛,盯着班昭怀中的凸起,大声喝道:“你怀中所藏何物?”

班昭心中一紧,大脑飞速旋转,面上却不露分毫慌乱,她微微福身,不卑不亢道:“不过是些为皇后娘娘准备的安神香料,小女因怕沾染灰尘,才藏于怀中珍藏。”那金吾卫半信半疑,正要上前搜查,此时,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的钟声,打破了这紧张的气氛。

“时辰已到,莫要在此耽搁,继续巡查为好。”为首的金吾卫发话,众人这才转身离去。

待脚步声远去,怀中的竹简已焐出体温。班昭轻轻展开竹简,那“外戚当慎”的谏言旁,还留着大兄班固新补的“宣帝设麒麟阁十一功臣”的批注。

她的泪眼模糊,仿佛看见父亲班彪在火光前悲叹:“直笔著史,竟要三代人呕心泣血,前赴后继,甚至杀身成仁,舍身取义啊!”

7

三百里外的东都洛阳城,日光斜斜地洒在斑驳巍峨的东都洛阳城墙上,却难驱散班超心中的阴霾。

他侍母尽孝、维持一家老小的生计,此刻正伏案于简陋的案几前,手中羊毫在简牍上缓缓游走,沙沙声回荡在狭小的屋舍内。

他专注地抄录着《急就回》等官署文书,眉眼间满是认真与坚毅,每一笔一划,都倾注着他对生活的担当,对家人默默的守护。

建武三十年(54年),父亲班彪离世后,大兄班固居丧在长安三辅的扶风郡老家,着手整理父亲的遗著《史记后传》,并继承父祖遗愿,开始撰写《汉书》等典籍。

班超深知大兄班固心怀大志,那是对历史真相的执着追寻,对家族使命的庄严承诺。

为了不拖累大兄,让他能全身心投入著史大业,他带着母亲和小妹班昭等家人,举家迁移到了东都洛阳谋生,离开了梦绕情牵的老家扶风郡。

在东都洛阳的日子虽艰辛,但只要想到大兄能在西京长安扶风郡,为班氏家族荣耀、为历史传承而努力,他便觉得一切付出都值得。

羊毫在简牍上游走的沙沙声里,忽然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班超心中一紧,放下笔,起身查看。

当信使带来大兄班固,在西京长安入狱的消息时,他只觉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砚台倾翻的墨汁,瞬间浸透了半卷《尚书》,那墨色如同一团浓重的愁云,笼罩在他的心头。

“大兄一生正直,与人为善,一心著史,怎会遭此横祸?”

班超心中满是悲愤与疑惑,他紧紧握着拳头,指甲几乎嵌入掌心。他深知大兄的为人,定是遭人陷害。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救出大兄,不能让家族的希望,就此破灭,让传承父祖著书立说事业,毁于一旦。

东都洛阳西市的当铺刚卸下门板,班超便匆匆赶来。他面色凝重,将祖传的错金博山炉和玉佩,掷向当铺柜台,那清脆的声响惊得掌柜连退三步。“换钱。备马。”班超的声音低沉而急切,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心底挤出来的。

掌柜的惊呼声中,青年班超已经翻身上马,怀中的西域地图与大兄注释的《西域都护府建制考》硌得生疼。

他咬了咬牙,在风雪中甩响马鞭,大喊:“三百里加急!”

这个素日温润的青年,此刻目眦欲裂,忧心如焚。雪夜疾驰中,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记得十二岁那年,兄妹三人随父亲一道,避雨古庙。大兄班固以树枝在泥地上画九州图,那专注的神情、渊博的学识,让年幼的他心生敬仰。

年幼的小妹班昭,则用裙裾接漏雨护住书箱,那小小的身影里,藏着对知识的珍视和对家人的守护。

而今车驾颠簸间,怀中那卷沾染墨迹的《西域风土志》硌得胸口生疼,这是去年上巳节,大兄赠他的及冠之礼。

大兄那温和的笑容、鼓励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回响:“仲升,你志向不凡,长大成人了,要一定为家族、为国家,做一番大事。”

“大兄,你放心,我定会救你出来。我们兄弟同心,定能完成父亲和家族的遗愿。”班超在心中暗暗发誓,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与决绝。

守城戍卒举起长戟时,这个满身冰凌的青年,突然展开羊皮地图,大声道:

“我乃奉司徒急令,出东都洛阳到西京长安城,协助勘查西域屯田要务!”

他的声音洪亮而自信,眼神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火光映出龟兹国的朱砂标记,守城戍卒犹豫间,班超已经冲过东都洛阳的城门关卡,向着西京长安三辅疾驰而去。

风雪打在他的脸上,却无法冷却他心中救兄的炽热火焰,他的身影在风雪中渐行渐远,只留下坚定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

8

子时的驿道,早已被凛冽的寒风雕琢成一座巨大的冰窟。寒风如同一头头张牙舞爪的恶鬼,肆意地割裂着夜的寂静,每一声呼啸都像是命运,在耳边发出的咆哮,催促着班超加快脚步。

他身披一件破旧却洗得极为整洁的裘衣,那裘衣虽已有些年头,却仍能看出主人对其的珍视。他双手紧攥着半截缰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那缰绳捏碎。

此刻,他心急如焚,一心只想尽快赶到长安,救出大兄班固。大兄可是家族的顶梁柱,是支撑着他们一家的希望啊,他绝不能让大兄在牢狱中受苦。

刚刚走到东都洛阳附近的邙山时,胯下的黄骠马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那声音像是临死前的哀号,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

黄骠马的前蹄在冰面上划出数道深深的白痕,紧接着前蹄跪地,喷出的白气在寒夜里瞬间凝成冰晶,纷纷扬扬地飘落。班超只觉身体猛地向前一倾,险些栽下马来,他急忙用力拉住缰绳,才稳住身形。

班超心中一紧,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三支羽箭如毒蛇般正钉在马臀,箭尾雉羽在雪光中泛着幽蓝,透着死亡的气息。

黄骠马吃痛,长嘶一声,奋力挣扎,却再也站不起来,最终重重地倒在地上,扬起一片雪尘。

班超扑在雪堆里,双手深深插入雪中,寒意瞬间传遍全身,他的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摸到马颈断裂的伤痕,鲜血染红了他的手掌,那温热的触感让他心中一紧,更添几分焦急。

耳边传来流民的狞笑,那笑声如同恶鬼的呜咽,让他毛骨悚然。

“交出随身携带的值钱物件,饶你不死!”道旁古槐后转出五六个黑影,为首的汉子挥着环首刀,刀身缺口处还凝着暗红血渍,显然是刚刚作恶不久,那血渍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仿佛在诉说着刚刚发生的罪恶。

班超摸向腰间算袋,指尖触到坚硬的龟甲地图,那是大兄班固标注的西域三十六国水草图。这张地图,是大兄耗费无数心血绘制而成,关乎着家族的使命和希望,是父亲和大兄一生的心血,绝不能落入歹人之手。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电光石火间,心生一计。

他缓缓站起身来,脸上挤出一丝讨好的笑容,声音却故作颤抖,带着一丝恐惧:

“各位好汉,行行好,我身上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剩下这几枚铜钱了。”说着,他缓缓抽出腰间算袋,撒出当铺里换来的五铢钱。铜钱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道金色的弧线,散落在冰面上。

“接着!”班超不愿意与流民纠缠,此刻救兄心切,每一秒都无比珍贵。他突然扬手撒出大把的五铢钱,铜币撞击冰面的脆响,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清晰。

流民们如饿狼扑食般蜷身争抢,场面一片混乱,他们互相推搡、叫骂,全然不顾周围的危险。

班超趁机滚鞍下马,抽出书箱铜锁,咬紧牙关,使出全身力气砸向最近匪徒的太阳穴。那匪徒惨叫一声,如断线的风筝般倒地不起,鲜血从他的额头汩汩流出,染红了周围的积雪。

班超趁乱,夺过流民的毛驴,翻身上驴,双腿一夹,毛驴吃痛,向前飞奔而去。

惨叫声在身后渐渐远去,班超已经冲出了流民的围困。他骑着夺下的大毛驴,冲向了潼关的方向。

风雪打在他的脸上,如刀割般疼痛,却无法冷却他心中救兄的炽热火焰。

他的眼神坚定而执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救出大兄。他知道,前方还有重重困难,也许还会有更多的危险在等着他,但他毫不畏惧,因为大兄的安危,家族的使命,都在催促着他奋勇前行。

就像当年父亲和大兄在史海中披荆斩棘一样,他也要在这漫漫风雪路上,闯出一条救兄之路,让家族的希望得以延续。

9

三十里外废弃的烽燧中,寒风如一头头愤怒的野兽,裹挟着沙尘,从残破的垛口疯狂呼啸而入。

那风声,似是恶鬼的呜咽,又似是命运的低语,在这寂静的夜中显得格外阴森。

班超蜷在火堆旁,试图烘烤那被冰雨浸透的深衣,可那寒意却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着他,让他忍不住瑟瑟发抖。

火苗在寒风中摇曳,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映在斑驳的墙壁上,宛如一幅凄凉的剪影,在黑暗中摇摇欲坠。

从流民手中夺来的灰毛驴,原本正安静地在墙角嚼食着枯蒿,突然,它昂首竖耳,眼中闪过一丝警觉,紧接着发出几声不安的嘶鸣。

班超心中一凛,多年的奔波生涯,让他对危险有着敏锐到近乎本能的直觉。他如一道闪电般扑向火堆,双手迅速而有力地扑灭余烬,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怀中西域地图的羊膻味混着焦糊气息直冲鼻腔,那是他此行的使命所在,也是家族的希望所系,绝不能有丝毫闪失。

就在此时,戍卒的火把长龙自东而来,那火光如一条火龙,照亮了漆黑的夜空,却也带来了无尽的恐惧。

为首者手中铜锣敲得山响,那刺耳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仿佛是死神的召唤,每一声都重重地砸在班超的心头。

“奉廷尉令,缉拿逃亡的扶风郡班氏家族逆党!”这声音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班超的心上,让他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他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钻心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往日大兄班固讲解《西域都护府建制考》的声音,忽然在脑中响起,那声音温和而坚定:

“守关戍卒查验过所,素来只认封泥不认人……”大兄的话语如同一束光,照亮了他心中黑暗的角落。

他强忍着心中的慌乱,迅速思索着应对之策。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四周,最终落在了那堆尚未完全熄灭的灰烬上。

他灵机一动,将地图藏于怀中,抓起一把灰烬,胡乱地抹在脸上和身上,让自己看起来狼狈不堪,宛如一个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流浪者。

当戍卒们如潮水般冲进烽燧时,看到的便是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浑身散发着恶臭的流浪者。

班超装作惊恐万分的样子,身体如筛糠般颤抖,声音带着哭腔说道:

“大人饶命,小的只是路过此地,躲避风雪。小的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求大人开恩啊。”他故意露出破旧的衣袖下那瘦得皮包骨头的胳膊,让戍卒们看到他的可怜模样。

戍卒们仔细查验了他的过所,见封泥完好,又见他这般模样,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怜悯。为首的戍卒皱了皱眉头,说道:

“罢了罢了,看你这般可怜,想必也不是那逆党。赶紧离开这里,莫要在此处逗留。”

班超心中暗喜,表面上却装作感恩戴德的样子,连连磕头道谢:“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不杀之恩。”然后,他拖着虚弱的身体,缓缓走出烽燧。

然而,就在他即将走出戍卒们的视线时,一个眼尖的戍卒突然喊道:

“且慢!他怀中似乎有东西!”班超心中一紧,脚步顿了顿,但他知道此时不能慌乱。

他缓缓转过身,故作镇定地说道:“大人,小的怀中只是些破烂衣物,实在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为首的戍卒眼神中闪过一丝怀疑,他走上前来,伸手就要去摸班超的怀中。班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那戍卒的手即将触碰到他怀中的地图时,他突然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向后倒去,双手紧紧捂住胸口,嘴里吐出一口鲜血。原来,他在来烽燧之前,就提前在怀中藏了一根银针,关键时刻用银针刺破嘴唇,让自己受伤,以此转移戍卒们的注意力。

戍卒们见状,以为他突发恶疾,纷纷围了上来。班超趁机挣脱戍卒的手,拼尽全力向远处跑去。

戍卒们反应过来,大声呼喊着追了上去,但班超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顽强的意志,渐渐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班超望着戍卒们远去的背影,长舒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安宁,前方的路,依旧充满了未知的危险,但他不会退缩,为了家族的使命,为了大兄的安危,他必须勇往直前,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在所不惜。

10

五更时分,天色尚如墨染,潼关关口的箭楼轮廓,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在黑暗中盘踞,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寒风如刀,割着班超的脸,每一阵风过,都似在他心口划下一道血痕。他卸下毛驴鞍鞯,动作沉稳而迅速,可那微微颤抖的双手,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随后,他反穿羊裘,那雪白的羊绒露在外面,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醒目,可他却无心欣赏,只盼着这身装扮能助他瞒天过海。

他又将算袋中的朱砂混着雪水,仔细地涂满脸颊,那朱砂在雪水的调和下,化作一道道诡异的纹路,每涂抹一下,他的心就揪紧一分,仿佛这朱砂是命运的刻刀,正一笔一划地书写着他的生死。

守关戍卒举弩喝问,声如洪钟,在寂静的关口回荡。这个状若胡商的青年,突然以匈奴语高呼:

“祁连山神庇佑!”那声音在寒风中飘荡,带着一种异域的神秘,可他的心跳却如擂鼓,每一声都重重地敲在他的胸膛。

“胡商此时入关?”什长狐疑地举起火把,火光摇曳,映照着班超那张涂满朱砂的脸。

什长眯起眼睛,仔细查看,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班超只觉那火把的光芒如利剑,直直地刺进他的眼眸,他的眼神闪烁不定,却又强自镇定。

他适时让怀中酒囊坠地,只听“砰”的一声,浓烈的葡萄酒香顿时弥漫开来。这酒是今晨从邙山流民身上搜得的战利品,此刻却成了他掩护身份的利器。那酒香扑鼻而来,却无法驱散他心中的恐惧,反而让他更加心慌意乱。

趁着戍卒狐疑分神之际,班超展开染血绢布,大声道:

“东都急报!延误者斩!”那绢布上的血迹,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每一滴血都像是在诉说着他此刻的惊险。

火光照见绢上官府印纹的刹那,什长突然冷笑道:“既是护送朝廷缉拿要犯的加急文书,为何不走潼关正道,用官家的马匹?说什么蛮夷鸟语?”

班超后背瞬间透湿,冷汗湿透了他的衣衫,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他背上爬行。他的双腿微微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可他的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在呐喊:不能倒下,大兄还在等着我去救!

他的面上却大笑道:

“军爷可闻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要是让朝廷要犯知晓消息,逃到西域,你们可吃罪不起。”

他的眼神坚定而锐利,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可那微微颤抖的嘴角,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与恐惧。

什长微微一怔,似乎被班超的话所动摇。就在这时,班超的靴跟猛磕驴腹,毛驴吃痛,瞬间如离弦之箭般冲过了关卡。班超紧紧抓住缰绳,身体随着毛驴的奔跑而起伏。

11

破晓前的泾水渡口,被一层薄雾轻柔地笼罩着,宛如一幅淡墨的山水画。那雾气在河面上缓缓飘荡,似是天地间低语的精灵,带着一丝神秘与静谧。

班超将毛驴赶入芦苇丛,芦苇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在为这疲惫的旅人奏响一曲安眠之歌。他寻得一处干燥之地,稍稍歇息,身心俱疲的他,此刻只想在这片刻的宁静中,寻得一丝慰藉。

潼关已经渐渐远去,可那关隘中的惊险一幕,仍在他脑海中不断回放。他掏出算袋中的算筹,手指不自觉地飞速摆出“三纵三横”之阵,这是幼时兄妹三人常玩的河图游戏。

算筹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渡口显得格外清晰。

“一纵为水,三横为木……”他喃喃着大兄班固当初所教的卦辞,那声音在风中飘散,带着一丝对往昔的怀念。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幼时与兄妹,在班氏家族庭院中,嬉笑玩耍的场景。那时,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惬意,大兄总是耐心地教他们读书识字、摆弄算筹,那温和的笑容,如同一束光,照亮了他心中最柔软的角落。

可一想到大兄还在狱中受苦,那无尽的痛苦如潮水般向他涌来,让他难耐至极。他的眼神中满是痛苦与自责,内心如翻江倒海一般。

“大兄啊,你素来清正,与人为善,一心只为成一家之言,留美名于后世,与人无冤无仇,怎会遭此横祸?”

他仿佛看到大兄在阴暗潮湿的牢狱中,被铁链束缚着,面容憔悴,眼神中却依然透着坚毅。

“是我无能,没能早日将你救出,让你独自承受这牢狱之灾。我该如何是好?”他的心像是被无数根针同时扎着,每一根针都带着深深的愧疚与无奈。

就在他昏昏欲睡之时,大兄在狱中受刑的画面突然在他脑海中闪现。那凄惨的模样让他猛然清醒过来,他的双眼瞬间瞪大,眼中满是惊恐与决绝。

“不,我不能就这样睡去,大兄还在等着我!我怎能在这关键时刻退缩?”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我一定要救出大兄,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我也要闯一闯!”

他急忙扑向西京长安的方向,脚步匆匆,每一步都带着坚定与急切。那被露水打湿的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是他心中焦急的呐喊。

他知道,前方的路或许充满艰辛与危险,但为了大兄,他义无反顾。而那泾水渡口,在这破晓前的寂静中,见证了他此刻的决心与勇气。

12

第三日的朝霞如一幅绚丽的锦缎,染红了棘门,那抹艳丽的红色似是血色残阳的预兆,也像是命运在天地间挥就的浓墨重彩之笔,预示着今日的凶险与未知。

班超已经瘫坐在西京长安太学门前的石兽旁,身旁的毛驴奄奄一息,四蹄无力地耷拉着,仿佛也在诉说着这一路的艰辛。

班超面色憔悴,嘴唇干裂,眼中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那光芒中藏着对大兄的牵挂、对责任的担当。

“大兄曾经说过,书稿藏在太学地龙第七砖里。”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而微弱,仿佛是灵魂深处的低语。那声音在寂静的太学门前回荡,带着一丝决绝与期盼。此时,他的内心如汹涌的潮水,思绪万千。他想到大兄在狱中可能遭受的折磨,心如刀绞。

“大兄啊,你一生清正,与人为善,立志成一家之言伟业,怎会无端遭此厄运?我定要将你救出,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他挣扎着爬向藏书阁,每爬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的双手在粗糙的地面上磨破,鲜血渗出,染红了地面,可他丝毫不在意。那钻心的疼痛,却不及他心中对大兄安危的担忧之万一。

“这点痛算什么,只要能找到书稿,能为大兄洗清冤屈,一切都是值得的。”

趁着天色还未大亮,他赶紧用指尖在墙根摸索到凸起的螭纹砖。那砖的纹路在他指尖下清晰可感,仿佛是大兄留给他的神秘密码,又似是命运的指引。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既期待又紧张。

“大兄,这是你留下的线索吗?我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砖缝里突然掉出半片竹简,熟悉的字迹刺痛双目,“孝武设河西四郡,当为后世鉴。”这是十年前兄妹三人,共读《卫将军骠骑列传》时,大兄在他袖口写的批注。

那一刻,往昔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大兄那温和的笑容、谆谆的教诲,都一一浮现。

“大兄,你当年的教诲,我从未忘却。如今,我定要沿着你的道路,为成就班氏家族名留青史伟业,尽一份力。”

当砖缝里摸出的竹简越来越多,班超那原本因疲惫而黯淡的眼眸瞬间被点亮,似有星辰骤然闪烁。

他先是微微一怔,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击中了心弦,身体下意识地僵直了一瞬,双手也停滞在半空,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紧接着,他的瞳孔急剧收缩,目光紧紧锁住那半片竹简,眼神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之物。

那眼神里,还夹杂着一丝急切与渴望,如同在茫茫沙漠中濒临绝境的旅人,突然望见了绿洲的幻影。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哽住了喉咙,只能发出细微而急促的喘息声。

那原本就因干裂而显得有些苍白的嘴唇,此刻更添了几分紧张与激动。

随后,他的眉头渐渐舒展,脸上浮现出一抹惊喜交加的神情。惊喜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花朵,迅速在他的面容上蔓延开来,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这笑意中,既有对找到书简的欣慰,又有对大兄往昔教诲的怀念。

然而,这笑意还未完全绽放,又迅速被一丝凝重所取代。他的眼神变得深邃而坚定,仿佛透过这些竹简,看到了大兄在狱中艰难的处境,也看到了自己肩负的沉重使命。那原本上扬的嘴角,微微下沉,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

他的脸颊因激动而微微泛红,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在微弱的晨光中闪烁着晶莹的光芒。那汗珠,既是身体因紧张而产生的反应,更是他内心对大兄的牵挂、对家国的担当所凝聚的结晶。

在这一瞬间,班超脸上的表情如同一幅变幻莫测的画卷,将他的内心世界展现得淋漓尽致,让人为之动容。

金吾卫巡查的革靴声,近在咫尺,那声音如重锤般敲击着班超的心。可他却低笑出声,那笑声中带着一丝悲壮与无畏。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但我已无惧。为了大兄,为了兄弟的责任,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蘸血在简背疾书“孝明当效孝武”,每一个字都倾注了他对大兄的敬重与对国家的期望。

“大兄,你看到了吗?我定要全力以赴,救你出狱,让你心想事成,成就大兄你成一家之言的梦想。”

他将竹简塞回暗格,终于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