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永平十六年(73年)秋,塞外的风裹挟着肃杀之气,肆意席卷着于阗王城外的玉龙河。往日里清澈灵动的河水,此刻竟泛起一种诡异的青黑色,仿佛被一层不祥的阴霾所笼罩。
西域司马班超伫立在河边,眉头紧锁,缓缓掬起一捧河水。指缝间漏下的砂粒,沾着黏腻的铅灰,这让他心中一紧。身为久经沙场的将领,他深知这绝非寻常之象,这是阴氏矿洞洗玉留下的毒渣,其背后定有不可告人的阴谋。
锐士田虑迈着沉稳的步伐,靴底碾过河滩,忽然停下,碾碎了半截刻着“渔阳工官”的箭杆。他俯身拾起残箭,眼中满是愤恨:“匈奴人拿阴氏炼的毒铁,倒是舍得下本钱,竟妄图以此侵我疆土,其心可诛!”
众人抬眼望去,河岸岩画上新刻的狼头图腾在风中似在狞笑。三十六骑静静地伫立着,沉默如石,周身散发着凝重的气息。
吏士徐干手持算筹,仔细丈量着岩画间距,突然,他冷笑一声:
“每九尺一图腾,这正是匈奴萨满祭祀的规制。”说着,他用力掀开一块风化的砂岩,露出夹层里阴氏商队的货单,目光扫过,声音愈发冰冷:“输往匈奴的朱砂、硫磺,足够炼三百车毒箭,阴氏助纣为虐,与匈奴狼狈为奸,这是要坏我大汉江山社稷!”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铜铃闷响,仿佛是死亡的丧钟。于阗国国师西达摩的金轿缓缓转过山崖,轿帘缝隙间闪过半张青铜面具,左颊刺青竟是阴氏族徽。
西域司马班超的瑟瑟石匕首骤然出鞘,刃面映出他眼底寒芒,他咬牙切齿道:
“好个‘化外之地’,原是阴氏后院,外戚堡垒,北虏附庸!今日,我班超定要让这于阗恢复安宁,还我大汉一片稳定的边疆!”
班超脑海,想起了临行前,明帝和奉车都尉窦固的信任和期许。
2
班超自西域鄯善得胜归来,风尘仆仆却难掩眉宇间的英气。
他快步走进窦固营帐,向奉车都尉窦固恭敬行礼,而后将此次出使鄯善,铲除匈奴使节、说服鄯善王尉屠广送质子入朝之事,一五一十地详细禀报。
窦固听闻,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眼中满是惊喜与赞叹。他猛地站起身来,双手紧紧握住班超的肩膀,激动地说道:
“班司马,你竟能完成如此壮举,实乃我大汉之幸!”那声音中满是抑制不住的喜悦,仿佛看到了大汉在西域扬威的希望。
随后,窦固赶忙坐回案前,铺开奏章,蘸墨挥毫,将班超的赫赫功劳,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奏明皇帝,并请求选择再次出使西域的汉使人选。
笔尖在竹简上沙沙作响,每一个字都饱含着对班超的赞誉,对班超一行,开拓大汉西域大业的期许。
汉明帝接到窦固奏章,龙颜大悦。他手持奏章,在殿中来回踱步,口中不住地称赞道:
“班超如此忠勇,有气节,有智慧,实乃我大汉之栋梁!”
随后,他立刻下旨给奉车都尉窦固:
“奉车都尉:
像班超这样的官吏,智勇双全,正是汉使的最佳人选,你为何不选,却要另选他人呢?现颁旨,擢升班超,为军司马,让他去完成未竟的功业。”
班超擢升司马,再次受命出使西域,窦固满心担忧又满怀期待。他特意将班超召至帐中,关切地说道:
“班司马,此去西域诸国出使,路途艰险,道路坎坷,匈奴余孽未除,路途不宁,我欲多给你些吏士,以保你周全。”
班超却神色坚定,信心百倍,微微摇头道:
“奉车都尉大人,属下请求,只把原来的三十多吏士给我,就足够了。西域之地,情况复杂,诡谲多变,带的人多,反而不便行动。
若遇不测,人多反是累赘,行动迟缓,恐难全身而退。属下有这三十余名精锐吏士,足以应对各种突发状况。请奉车都尉大人放心!”
窦固看着班超那坚毅的眼神,心中满是敬佩。他深知班超的谋略与胆识,便不再强求,只是拍了拍班超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班司马,一切小心,我大汉的荣耀,一统西域的事业,就系于你身了。”
班超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大步走出营帐。他望着远方那片广袤而神秘的西域大地,心中豪情万丈。
他知道,新的征程已然开启,而自己,必将在这片土地上,书写属于大汉的辉煌篇章。
三十余名勇士紧随其后,他们目光坚定,身姿挺拔,仿佛是一把把即将出鞘的利剑,随时准备斩断一切阻碍大汉西域大业的敌人。
3
马蹄踏碎玉石河畔的薄冰,发出清脆而决绝的声响,如同一记记重锤,敲击着这寂静的雪原。
班超率三十六骑如一股黑色的旋风,风驰电掣般疾驰过昆仑山北麓。狂风在耳边呼啸,似是远古的战歌,又似命运的低语,撩拨着每一个人的心弦。
锐士田虑紧攥缰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背上的青筋如虬龙般凸起。他目光如炬,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瞥见前方雪原上突兀的黑色毡帐群,宛如一群蛰伏的野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狼头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似在向他们发出挑衅的咆哮。
他眉头紧锁,扭头对班超说道:“司马大人,匈奴人命令于阗王把祭祀场设在汉使营帐对面。岂不是向大汉天使示威吗?”声音中带着一丝愤怒与担忧。
司马班超勒马驻足,玄色大氅在朔风中翻卷如鹰隼展翼。他目光如炬,望着河滩上刚刚宰杀的牛羊,鲜血正顺着玉石河蜿蜒而下,在冰面上凝成暗红色的蛇形纹路,仿佛是大地在痛苦地呻吟。
对岸毡帐前,身披玄狐皮的匈奴大巫师西达摩高举青铜匕首,刀刃折射的寒光刺痛了汉军将士的眼睛,也刺痛了班超的心。他心中暗想:
“这匈奴使节,竟如此嚣张,把祭祀场设在汉使营帐对面。我定要让他们知道大汉的威严不可侵犯!”
于阗王尉迟广德设宴昆仑殿,这本应是庄严神圣之地,此刻却被一种诡异而压抑的氛围所笼罩。
青金石地砖上铺着匈奴汗国的毡毯,那粗糙的纹理与华丽的青金石形成鲜明对比,仿佛是对大汉的公然挑衅。殿柱竟用未央宫螭首残骸雕成,龙目处镶着各城邦进贡的瑟瑟石,在摇曳的烛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每一处细节都刺痛着班超的双眼。
昆仑殿的青铜兽炉吐出刺鼻的麝香,混合着殿内弥漫的酒气,让人闻之欲呕。于阗王尉迟广德的王座扶手雕着匈奴狼头,那狰狞的模样仿佛在宣告着于阗已沦为匈奴的附庸。
班超踏入大殿时,目光如炬,扫过穹顶垂落的五色缨络。那本该悬挂汉家旌节的位置,此刻却悬着北匈奴单于所赐于阗王的“顺义侯”金印,在烛光的映照下,金印上的纹路显得格外刺眼。
他心中怒火中烧,三十六柄环首刀齐齐出鞘,寒光闪烁,似要斩断这无尽的屈辱与阴谋。刀刃出鞘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仿佛是死神的召唤。
匈奴使者们脸色骤变,纷纷起身,手按刀柄,眼神中透露出警惕与敌意。于阗王尉迟广德相国尉迟迥,也面露惊慌之色,连忙起身解释。
班超却不为所动,他目光如电,扫视着殿内众人,大声说道:
“大汉天威,岂容尔等践踏!这‘顺义侯’金印,今日我便要将其斩断,让尔等知晓,大汉的尊严不容侵犯!”说罢,他挥刀斩向那枚金印,刀光闪过,金印应声而断,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大殿内一片死寂,众人皆被班超的果敢与威严所震慑。
4
“广德王驾到。”
随着那悠悠驼铃声响,于阗王尉迟广德的青盖马车,如一头蛰伏的猛兽,碾过那斑驳染血的殿阶。
此时的尉迟广德,刚攻破莎东王国,于天山南道肆意称王,顾盼之间,尽显枭雄之姿。北匈奴汗国单于,心忧于阗投入大汉怀抱,速遣匈奴使者,驻扎于阗国王城,如毒蛇般紧紧缠绕于阗国。
班超再次出使西域,首站便是这风云变幻的于阗国。初见,便觉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于阗王尉迟广德对汉使态度冷淡至极,桀骜之态溢于言表,礼仪周全之态全无。
再看那车辕上悬挂的汉使节杖,原本缀着的赤色牦牛尾,如今已被撕去大半,残破不堪,似在无声诉说着这西域的动荡与不安。
于阗王尉迟广德面色青白,气息微喘,脖颈间佩戴的羊脂玉璜随着咳嗽剧烈抖动。匈奴武士的弯刀,如死神的镰刀,横在他膝头,武士那倨傲的眼神,如利箭般射向汉使班超。
大巫师西达摩,突然从旁闪出,用那锋利的刀尖挑起还在火炉上炙烤的牛肉,牛肉腥臭的血滴,如雨点般溅在了于阗王尉迟广德的脸上。
西达摩声嘶力竭地喊道:“大王,天神发怒,皆因汉人触犯禁忌!大王为什么要亲近汉使呢?汉使远来,当献白马祭河神,请求神灵饶恕!神灵说了,汉使有一匹白马,赶快牵来祭祀!”
尉迟广德沉默不语,眼神在班超与匈奴武士之间游移,内心似有千般纠结。班超却神色从容,爽快答应:
“大王放心,不过是一匹马而已。大汉富甲天下,岂会吝惜一匹骏马呢?光是敦煌官厩,就有上万匹精骑。请国师派人来取。”
这一番话,如巨石投入平静湖面,激起层层涟漪。匈奴武士面露惊愕,尉迟广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光芒,而西达摩则暗自咬牙,疑虑重重。
5
大巫师西达摩的九节青玉杖重重顿地,那声响如闷雷般在殿中炸开,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压迫。二十名巫祝抬着那匹白马,迈着整齐却又诡异的步伐走上大殿,朝着祭坛缓缓而去。
这匹白马,本应是骏逸非凡之姿,可如今却瘦骨嶙峋。雪白的皮毛下,肋骨根根嶙峋如刀,仿佛在诉说着它所遭受的折磨。额前“敦煌官厩”的烙印,原本是荣耀的象征,此刻却渗着脓血,刺痛着班超的双眼。
这些军马,都是随大汉将士出生入死的伙伴,立下过赫赫功勋,在班超心中,它们就如同战友一般。
如今,却要被当作祭品,成为这巫术的牺牲品,班超的心中满是悲愤。
“汉家儿郎何在!”班超怒目圆睁,声如洪钟,仿佛要将这殿中的黑暗与阴谋都震碎。三十六名武士齐声暴喝,声震昆仑,那声音带着大汉男儿的血性与不屈,在殿中久久回荡。
大巫师西达摩见状,心中一惊,却强装镇定,挥舞着手中的人皮鼓,口中念念有词。
班超目光如炬,反手掷出匕首,那匕首如闪电般划过空气,精准地钉穿了西达摩手中的人皮鼓。
人皮鼓“啪”的一声炸裂,西达摩吓得脸色煞白,手中的青玉杖都差点掉落。
就在这时,匈奴武士们察觉到异样,纷纷拔刀出鞘,刀刃在烛光下闪烁着寒光,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然而,锐士田虑早有准备,他身形如电,带着人迅速行动,瞬间掀翻了祭坛。巨大的祭坛轰然倒地,扬起漫天尘土。
被缚的汉使从倾倒的铜鼎后踉跄而出,他的手腕上还缠着浸血的麻绳,显然是遭到了囚禁与折磨。
班超看到汉使,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与心疼,他大步上前,解开汉使身上的麻绳,将他护在身后。
匈奴武士们见阴谋败露,恼羞成怒,挥舞着弯刀冲了过来。锐士田虑和三十六名武士毫不畏惧,他们手持兵刃,与匈奴武士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搏斗。
刀光剑影中,喊杀声震天。班超身先士卒,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大汉的威严与力量,让匈奴武士们胆寒。
于阗王尉迟广德,看着眼前这混乱的场面,心中五味杂陈。他既不想彻底得罪匈奴,又对班超等人的英勇无畏心生敬佩。
在这关键时刻,他终于做出了决定,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
匈奴武士们听到于阗王尉迟广德的命令,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班超也示意手下勇士停止攻击,他目光坚定地看着尉迟广德,等待着他的抉择。尉迟广德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今日之事,本王已知真相。汉使乃大汉天朝使者,岂容尔等随意欺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