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的烛火在子夜时分忽然摇曳,沈知意跪坐在蒲团上,指尖掐入掌心。
守灵第三夜,她仍未合眼。
棺椁前的长明灯明明灭灭,映得白幡上的“奠”字如血般猩红。窗外雨声淅沥,檐角铜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那声音,竟与大婚夜北狄箭尾的青铜铃如出一辙。
“夫人。”
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沈知意猛地回头,却只看见素白的幔帐无风自动。
“谁?”她攥紧袖中银针,声音嘶哑。
无人应答。
灵堂内静得可怕,唯有烛芯爆裂的轻响。沈知意缓缓起身,走向那具金丝楠木棺椁。棺盖未封,她伸手,指尖悬在尸体上方一寸,却迟迟未落。
——这不是裴琰。
她比谁都清楚。
大婚当夜,她曾咬破裴琰的小指,在他指腹留下一道月牙形的伤口。可眼前这具尸体的左手,光滑平整,毫无痕迹。
“你在找这个?”
身后突然贴上一具温热的躯体,沈知意浑身一僵。
一只修长的手从她肩侧伸出,掌心摊开一枚染血的玉扳指——正是裴琰从不离身的那枚。
“第七夜……”那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呼吸灼热,“把合卺酒浇在白幡上。”
沈知意猛地转身,灵堂内却空无一人。
唯有长明灯的火苗,诡异地朝她弯了弯,像在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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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夜,沈知意故意打翻茶盏,茶水泼湿了半边白幡。
她盯着布幔上渐渐显现的淡绿色纹路,瞳孔微缩。
——孔雀石粉末。
南诏特有的毒矿,遇水则显色。
她曾在家传的《毒经》上见过记载:“孔雀石粉混入人泪,可绘出隐形图文。”
可谁会在大将军的灵堂白幡上,下这样的功夫?
沈知意指尖沾了沾茶渍,凑到鼻尖轻嗅。
……沉水香。
裴琰身上的味道。
她呼吸一滞,猛地扯下那幅白幡。布帛撕裂的声响惊动了守夜的婢女,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夫人?”青霜推门而入,却见沈知意端坐灵前,手中捧着茶盏,神色如常。
“无事,退下吧。”
待房门重新合上,沈知意从袖中抖出藏起的白幡碎片。借着烛光,她看清了布面上被茶水晕染出的模糊线条——
那分明是半幅边关布防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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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夜,沈知意故意在灵前落泪。
泪水滴在白幡上,竟泛起诡异的荧光。
她死死盯着逐渐清晰的墨线——这不是普通的布防图,而是标注了北狄暗桩的军事密档。
“裴琰……”她低喃,指尖抚过那些熟悉的笔迹。
这是他的字。
可一个“已死”之人,为何要借白幡传递情报?
“夫人聪慧。”
那道声音又来了。
这次,沈知意没有回头。
她只是盯着棺椁,轻声道:“将军既‘死’,为何还要管边关战事?”
身后传来低笑,温热的手掌忽然覆上她的眼。
“因为……”
裴琰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她熟悉的沉水香。
“有些人,连死人都不放过。”
沈知意睫毛轻颤,扫过他的掌心。
“那棺中是谁?”
“一个该死的人。”
她还想再问,灵堂外却突然传来铠甲碰撞的声响。
裴琰的气息瞬间消散。
“记住,第七夜。”
最后三个字飘散在空气中,沈知意回头时,只看见一片翻飞的白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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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夜,暴雨倾盆。
沈知意掀开素帷的刹那,铜盆里的纸灰突然腾起三尺青焰。
火光映照下,棺椁底部显出一行血字——
【孔雀石遇酒,可见全图】
她盯着那具尸体,忽然伸手,扯开了他的衣襟。
——咽喉处,嵌着一枚孔雀石碎片。
沈知意指尖发颤。
这不是意外。
是谋杀。
有人用南诏的毒石,杀了这个替死鬼。
“夫人终于发现了。”
裴琰的声音这次是从棺椁里传出的。
沈知意猛地后退,却见棺中尸体的右手……
缓缓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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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尸体的手砸回棺底,掌心里滚出一枚青铜铃铛。
——和大婚夜北狄箭尾的铃铛,一模一样。
沈知意捡起铃铛,发现内侧刻着微小的钟杵纹样。
景阳钟的纹饰。
她突然想起父亲临终的话:“钟杵相撞之日,便是真相大白之时。”
“明日酉时。”
裴琰的声音这次是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仿佛整个灵堂都在低语。
“把合卺酒,浇在白幡上。”
沈知意攥紧铃铛,看向窗外——
雨幕中,一道黑影立于檐角,玄色衣袂翻飞如鹰。
那身影转瞬即逝,可她认得出。
那是裴琰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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