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杀虽逐渐停歇,可是场面依旧混乱,部曲们担心张冲有失,纷纷拍马将他圈在其中,重重保护。
“痛快,痛快啊!”鹰钩鼻豪情勃发,对着身旁的关羽道,“某执弓,兄执矟,天下还有何处去不得?!”
他兴致盎然,那本是病鬼的面容,也多了几分血色。关羽虽少言语,但是精神却是昂然,显然对于这番大胜,足让他扬眉吐气。
关张两人都有万夫莫敌的本领,斩杀步陆孤山也是手到擒来,不过他们却将擒王斩将的功劳相让,这便是为人的分寸。
他们不过是刘备的随从,是下人的身份,纵然有武勇但是却不敢喧宾夺主,犯了忌讳。有时候有能力者若无身份,在这个时代也只能充当绿叶,这便是门第差距。
乱军中,不知哪一个步陆孤士卒‘哐啷’一声丢下兵刃,便如星火燎原般蔓延,一片‘叮铃哐啷’的响成一片,步陆孤部的兵马顷刻瓦解,束手就擒。
莫古德兵马俘虏了这些降兵,北面忽然一阵骚动,一支兵马脱离乱军而出,向北溃逃而去。他们也并不去追,那些兵马是王庭单于魁头派来的援军,如今步陆孤山已死,他们自然遁走,今日伤亡不小,也无力去追此穷寇。
“少主。”
马鸣等部曲从远处拍马而来,管通天从马背上丢下一人,那人被五花大绑,嘴角死死咬住面如土色,却是那胡洛真!
原来胡洛真本想遁逃,却没想深陷乱军中,马鸣几人眼疾手快,知道胡洛真险些暗害自家少主都是痛恨不已,几人便一直尾随他,忽然发难将他生擒而来。
“胡洛真,你完了。”步陆孤山早被斩首,张冲将其首级丢在胡洛真身前。
“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胡洛真恶狠狠道。
“若真能由我处置,当要磔了尔。”张冲轻蔑道,这贼子让自己部曲伤亡如此如大,他恨不得将他当场碎剐了!
马蹄阵阵,半山上的鲜卑贵族们也随柯最阙赶来,众人半山遥看,早就见到步陆孤山在乱军中被张冲捅杀,对于挽救败局的张冲,他们更是钦佩不已,所谓胡汉成见早已烟消云散。
柯最阙翻身下马,手中马鞭轻颤,老步蹒跚的走向胡洛真,震怒道:“为何要一意孤行?”
“孤行?”胡洛真垂头哂笑,不去看自己的父亲,“从小到大,阿父重兄长而轻我,从未与我商议过一件大事,更无征询过我的意见,如今却怪我孤行?我倒想与父亲同行,可尔愿意吗?!”
“放肆!”柯最阙怒骂,扬起手中马鞭便雨落而下,痛抽在胡洛真身上!
莫古德浴血赶来,劝阻父亲,可是柯最阙丝毫听不进去,兀自发泄着胸中的怒火。
“阿父鞭我,是家法还是族法?!”胡洛真咬牙承受,却大笑的反问,“若是家法,可是替娘亲惩罚我?!”
“还有脸提尔的娘亲?!”柯最阙再一马鞭,狠狠抽在胡洛真的身上。
“我吃娘亲的血肉而活,为何就不能提?!”胡洛真霍然抬头,怒目圆睁道:“当年草原纷乱,尔为图自保只领着大哥一人北投檀石槐,却将我与娘亲弃置不顾!那年雪灾,牧场寸草不生,娘亲带着我翻雪山踏荒漠来寻你,路上我饥饿难耐,可每几日却总能吃到一顿肉,那时年幼无知,后来我才知道竟是娘亲偷偷割下自己的肉喂我!!娘亲因此体弱多病,生下小妹后便一命呜呼。我恨自己,若不是因我这个累赘,娘亲又怎会早早离世?!从那一刻开始,我便恨你,恨大哥,我恨你们的薄情寡义!”
“弟弟,不要再说了!”莫古德急忙喝止。
“莫古德,你休要惺惺作态!”胡洛真冷笑不已,“不错,那毒是我下给你的,可我只恨自己手软,没能将你当场毒死!!”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谁都知道这毒与檀石槐所中之毒一般无二,可胡洛真却将下毒一事公之于众,承认自己是下毒者!
檀石槐乃是鲜卑英雄,地位崇高却含恨而死,胡洛真就算那时年幼没有机会下手,但至少如今也是勾结了毒杀檀石槐的凶手,才能获得这毒药,有此一点他也必死无疑!
胡洛真哈哈大笑,“阿父,我在再叫一声阿父,尔可曾记得娘亲的临终遗言?”
柯最阙闻言身子一震,马鞭落地,嘴唇蠕动却不能言。
胡洛真发狂道:“看来叱咤风云的鲜卑大人柯最阙,不但保不住他的发妻,到头来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张冲静观这场鲜卑内乱,心中却是疑惑万千,胡洛真确然是毒杀莫古德的凶手,那么想毒杀自己的凶手又是谁?胡洛真是否受此人教唆?这凶手为何先要帮自己,后又杀自己?
“所以这毒是尔从步陆孤山那里得来的?”张冲忽然发问,他迫切想知道隐藏在背后的真凶。
“步陆孤山?哼,我只恨中了那献毒人的奸计,暴露了自己!”胡洛真先是疑惑,而后恨恨,他毒杀莫古德是极为隐秘之事,可是却意外让田豫中毒,这出乎他的意料。
他下毒给莫古德后,寻张冲化解仇怨,只是为了洗清嫌疑,以及确认张冲几人的所在,准备莫古德毒发后立刻捉拿几人。可是胡洛真却没想到,他给的酒中竟然也有毒,而且还毒翻了田豫!
两种相同的毒不分前后发作,让夹在中间的胡洛真成为第一嫌疑人,后来也因此让父兄提防自己,导致他兵行险着引狼入室,铸成今日之败!
张冲见状,心道看来这毒果然不是步陆孤山所给,而是真凶另有其人!
胡洛真不可能给莫古德下毒后,再急着来毒自己。他是被献毒的人出卖!那人教唆他毒杀莫古德后,再借毒酒将胡洛真暴露而出!
柯最阙深吸口气,面色决绝,“胡洛真罪孽深重……”
俪丝塔格扑到柯最阙脚下,苦苦哀求父亲高抬贵手,不要处死兄长。莫古德在一旁也是劝阻,想让父亲暂且羁押胡洛真。
但柯最阙不仅是胡洛真的父亲,更是中部鲜卑的大人!
身旁的部帅们神色微妙,柯最阙是共举的大人,处事必须要公正不偏倚,若是徇私枉法包庇儿子,想必也会大失人心。众部帅碍于柯最阙的身份,不敢进言杀人,可是每个人心头都有杆秤,胡洛真引狼入室,多少鲜卑儿郎因其而死,更遑论他与毒杀檀石槐的真凶勾结!
子女哭泣相求,部帅冷眼旁观,场面一时僵住,柯最阙杀令难下!
“柯最阙,尔虽对不起我娘,可娘临死时却告诉我不要让尔为难。”胡洛真怪笑一声,后齿蠕动了一下,“我不能不听娘的话,这条命还给尔便是。”
“嘴里有毒!”
张冲兔起鹘落,想掰开胡洛真的嘴,可是胡洛真眼神凶狠凝视自己,却死死咬住牙关。只片刻,他面色乌黑,七孔流血,已然倒地身亡!
“二哥!!”俪丝塔格扑到胡洛真尸身上,痛哭不已。
柯最阙老目垂泪,而张冲却是疑云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