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雨总是来得突然。程雨晴抱着一摞刚从Waterstone's买来的建筑学教材，狼狈地躲在红色电话亭里。雨水顺着她的刘海滴到眼镜上，让眼前本就陌生的街道更加模糊。手机地图显示这里距离学生公寓只有十分钟路程，但她已经在这个十字路口转了第三圈。
“Damn it.“她小声咒骂，把湿透的围巾往后甩了甩。九月的伦敦夜晚已经带着刺骨的寒意，她呼出的白气在电话亭玻璃上凝结成雾。透过这层雾气，她看见对面酒吧门口站着一个亚洲面孔的男生，黑色大衣衬得他身形修长，手里拿着一把墨绿色长柄伞却没有打开。
程雨晴犹豫了三秒，推开了电话亭的门。雨水立刻劈头盖脸砸下来，她小跑着穿过马路，在距离男生两米处刹住脚步。
“请问你知道Gower Street怎么走吗？“她用英语问道，声音被雨声冲得七零八落。
男生转过头，程雨晴看见他左眼角有一颗很小的泪痣。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撑开那把墨绿色的伞，向前一步罩在她头顶。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他们周围形成一道透明水帘。
“你也是UCL的？“出乎意料的中文。
程雨晴怔了怔，点点头，一滴雨水从她下巴滑落。男生从大衣口袋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她，动作间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混合着雨水的清冷。
“我带你过去。“他说着接过她怀里摇摇欲坠的书堆，“我叫周暮，数学系博士一年级。“
“程雨晴，建筑学硕士。“她下意识擦了擦眼镜上的水渍，突然意识到这个动作很傻——镜片上全是水，擦不擦根本没区别。周暮嘴角微微上扬，但没有笑出声。
他们沿着蜿蜒的小路前行，周暮的伞始终向程雨晴这边倾斜。路过一盏路灯时，程雨晴注意到他右边肩膀已经被雨水浸成深色。她想提醒他，却在这时看见周暮抬起左手看时间，露出大衣袖口下的银色怀表。表链在路灯下泛着陈旧的光泽，表盖上刻着繁复的藤蔓花纹。
“古董？“她脱口而出。
周暮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怀表滑回袖中。“家族遗物。“他简短地回答，声音突然变得疏离。
转过一个街角，熟悉的公寓楼终于出现在视野中。程雨晴松了口气，却在台阶前踩到积水滑了一下。周暮迅速用空着的那只手扶住她的肘部，书堆最上面的《建筑构造原理》滑落在地，书页在雨中迅速吸饱水分。
“抱歉！“程雨晴弯腰去捡，周暮的动作却比她更快。当他拾起书本时，一张夹在扉页的照片飘了出来——是程雨晴去年在巴塞罗那圣家堂前的独照，阳光下她笑得肆无忌惮。
周暮的手指在照片边缘停留了一秒，才把它塞回书页间。程雨晴注意到他翻书时，左手无名指有一道浅浅的白色疤痕，像是长期佩戴戒指留下的痕迹。
“到了。“周暮把书还给她，伞依然举在她头顶。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睫毛上挂成细小的水晶。
“谢谢你，要不要上来喝杯茶？“程雨晴说完就后悔了，这邀请听起来太过刻意。但周暮只是摇了摇头，从另一个口袋掏出一张名片大小的卡片。
“周三下午我通常在这家咖啡馆。“他将卡片递给她，上面用钢笔写着一个地址，“如果你还想讨论...伦敦的雨天。“
程雨晴接过卡片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掌。周暮的皮肤冰凉，却让她耳根突然发热。她还没来得及道谢，周暮已经转身走入雨中，那把墨绿色的伞收拢起来，像一棵移动的小树渐渐消失在街角。
回到公寓，程雨晴把湿透的教材摊在暖气片上。当她抽出那张巴塞罗那的照片时，发现背面多了一行陌生的字迹：「圣家堂的抛物线拱顶，数学与艺术的完美结合。——ZM」
窗外，雨下得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