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书呆子

直到皮肤传来尖锐冰凉的刺感,宋临渊冷不丁后背鼓鼓凉气乱窜,余光瞄见淳于靖翎袖中短箭抵住他脖颈。

要不是他反应迅速大喊,“菩萨饶命!”估计此刻已经变成箭下亡魂了。

回想起刚刚惊心动魄的场景,宋临渊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看什么?”

宋临渊一哆嗦,支支吾吾,“没、没看...”

淳于靖翎气笑了,她一直注意到有道视线追随,破庙里除了他没有别人,问还不敢承认,怎么会有如此胆小的男人。

“哪来的?叫什么?”她漫不经心问,随手拨弄枪头垂落的红穗,昏暗的阴影一摇一摆,看不清脸上情绪。

宋临渊咽下唾沫,“宋临渊。家住丹阳城。”

“宋临渊..”淳于靖翎低喃两遍,又问,“去哪?”

“进京赶考。”

两人一问一答,篝火映出顶上晃动的影子,庙内霎时安静下来。

淳于靖翎脑中短暂快速分辨宋临渊话中可信度。

身为将军府唯一独女,自小被光环环绕,身边不缺乏阿谀奉承、假心假话之人。

连李叔那么忠心耿耿的属下都背叛爹爹,世间还有谁的话可信。

左右卫将军李恒,爹爹最得意的左膀右臂,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战斧杀神’,却将刽子手挥向自己人。

是什么时候叛变的?淳于靖翎百思不得其解,若说在战场上,可他杀敌时未见丝毫犹豫,更别提在九鹿山峡官道三杀进敌军阵营救大哥。

有人假冒?这个想法快速否决,不说脸上可怕的疤,鲜少有人知道李恒也是个用剑高手。

他腰间那把软剑从未示人。还是她有一次深陷困境,敌军围困想抓活口,李恒赶来救她,情急之下抽出软剑杀掉所有人。

当时她第一次上战场,什么都慌了乱了,根本没注意到反常,后面爹爹娘亲他们赶来,回到营帐,她才恍恍惚惚清醒回神。

再想起来去追问,李恒一笑了之,并未过多解释,只告诉这是他和淳于靖翎两个人的秘密。

战营最忌互相猜疑,她便不在多问,正如爹爹信任他一般保守秘密。

枪头反光晃过佛像,呼吸倏然加快,恨意犹如藤蔓缠身,苍色猩红眸底裹卷着滔天巨浪,淳于靖翎全身都在叫嚣报仇。

他要将军印做什么?又是受谁指使?为何那么顺利的攻城会在最后一刻败北?

耳边响起淅淅索索的动静,手中长杆一挑,枪头直直停在宋临渊咽喉,“再动我杀了你!”逃亡并没有磨灭她在战场上留下的杀气,杀一人,杀百人,对于她没有太大分别。

宋临渊歪头躲开,手中帕子应声落地,别开眼,“别、别杀我,我、我看你那里流血了,想给你手帕包扎包扎...”他用手指了指淳于靖翎胸前。

胸前干涸的血迹重新晕染扩散,淳于靖翎像是感觉不到疼,捡起手帕两面检查,放在鼻尖仔细嗅闻,确定没有异样,随手便要塞进伤口处。

“那个...”宋临渊道,“我有金疮药,我给你拿!”返回身在包袱里翻找一遍,他捧着瓷瓶递到淳于靖翎面前。

“打开。”宋临渊听话的打开瓶塞,淳于靖翎闻到里面掺着熟悉的粉末,命宋临渊倒在手帕上,解开衣带,露出血淋淋的伤口,宋临渊急忙闭眼。

“嘶...”淳于靖翎额头一片密汗,金疮药药性发挥很快,敷上瞬间血就止住。

“很疼吗?”

“我给你一剑你试试疼不疼。”一句话噎死宋临渊接下来的关心。

见某人闭着眼鼓着腮帮子憋气,淳于靖翎难得觉得好玩,将金疮药扔到他手里,“我后背伤够不到,你给我上药。”

宋临渊心慌手乱,手心湿滑一度握不住瓷瓶,“姑、姑娘,圣人云,男女授受不亲。这、这孤男寡女,万一让人看到,传出去有损姑娘清誉。”

倒真是个书呆子。淳于靖翎调侃,“这里就你和我两人,我不找你找谁,难道喊一声‘有没有鬼帮忙吗?’唔...”

话未说完,宋临渊捂住她嘴,耳尖泛着红气,“姑、姑娘,荒郊野外,切不可胡乱说。”

他打开金疮药,目光停留在跳动的篝火上心绪难宁,手指轻轻勾下衣服,指尖留下浅浅划痕,跟有只猫在她心上挠痒痒似得,淳于靖翎不自在的动了一下。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非礼…非礼勿…勿摸…情非得以...菩萨赎罪...”后面絮絮叨叨一大堆,金疮药迟迟没有倒上。

淳于靖翎不耐烦,“你行不行!不行给我!”

宋临渊手一抖,金疮药倒在背上一片,火烧火燎的灼热差点使淳于靖翎咬断舌头。

“艹!”眼前黑雾重重,胸口起伏难平,淳于靖翎用尽全身力气克制发抖,丝毫不惧深可见骨的伤口。

她受过太多伤,旧伤添新伤,层层叠叠布满皮肤,每一条跟蜈蚣一样丑陋,常人若见到,怕是恨不得远离。

上药的动作停止,身后传来深重的叹息,扩散于烟尘久久无法消散,“你就是这么保护自己的?”

声音太过缥缈,淳于靖翎太阳穴鼓鼓暴涨,痛疼带来的后遗症免不了昏昏沉沉,脑中似是听到这句话想给出回应,唇瓣干涸黏住,迟迟张不开。

宋临渊继续上药,动作轻柔仔细,时不时还能感受到伤口处细绒经过微凉的碎风,吹走一切痛意。

空气弥漫着久违的寂静,淳于靖翎眼皮一上一下打架,一直紧绷的神经终得舒缓,身体不自然歪斜...

一双手臂及时接住,向上扶起,牢牢箍住淳于靖翎,指腹温柔擦掉她咬破嘴角溢出的血珠,一下一下轻拍她后背,

“真是乱来。”一改刚才怯弱,余光瞥见淳于靖翎胸前那块血濡,宋临渊眼底闪过深深郁色,阴狠的火焰反复跳动,“夏裳。”

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一名女子,身穿紫衣,腰间别着一把繁饰古旧的刀鞘,“爷。”她低声且恭敬跪下。

怀中人微微动了几下,英眉紧紧交缠,感受到手底下不安抗拒的身体,宋临渊不悦的昵了夏裳一眼,一下一下安抚。

夏裳有苦难言,硬着头皮禀报,“李恒他们没有找到尸体,正在扩大范围搜山。”

宋临渊抬手制住,漫不经心拂开淳于靖翎额前碎发,

“需要我教你?”

夏裳头皮发麻,“属下明白。”

“等等。”宋临渊掐手断开一节发丝,神色如常放进贴身囊袋,“把老鼠留下给她抓着玩。”

鸡皮疙瘩根根竖起,夏裳不敢耽搁,转眼在破庙消失。

“一只阴沟里翻滚的老鼠,何须你这只精明的狐狸跟他赌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