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轻抚过人偶后颈时,我莫名打了个寒颤。这物件是我托人花了二十两雪花银从鬼市那弄来的,据说,是前朝锦衣卫镇邪用的傀子。
老宅天井漏下的夕阳仿佛为眼前的人偶镀上了一层金边。我捏着工镊的手停在半空中,这个造型奇特的等身人偶透着难以形容的精妙——靛青色长袍上绣着繁复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符号,每一笔都暗含玄机;立领下若隐若现的瓷质肌肤泛着青白光泽,像是常年不见天日的古玉,连最细微的裂纹好像都布满神秘的纹样。
但最令人移不开眼的还要是那双眼睛。乌玉制成的眼球在夕阳下流转着奇异的光晕,虹膜上的纹路精细到能看见星辰般的排列。睫毛是用某种深色木屑压制而成,随着我的呼吸轻轻颤动。
当我凑近观察时,竟在它的瞳孔深处看见自己清晰的倒影,仿佛被什么力量吸引着,让人无法自拔。
我感觉自己好像要被吸进去了。
每日每夜盯着那眼睛看,那眼睛里有我,那里面我眼睛里有它。
“这工艺...简直鬼斧神工!”我喃喃自语着,指尖轻轻拨动青铜转轴机关清脆作响,像婉转的音乐。
这对手工制作的乌玉眼球是整件古董最神秘的部分,我敢说只要看过它的人,都无法忘怀——要是在骨董铺出售或托牙人卖出,如此精密的眼球机关足以让价格翻上数倍。
“往左...再往右...右”我像往常一样小心测试着眼球的活动范围。
一切都很正常。
不对,我发现镊子好像根本没有触碰到机关。乌玉眼珠好像是自行滑到了最右侧。
“活见鬼了!”我猛缩回手,以为可能是自己有点眼花。
但当我转到人偶左侧查看时,那抹幽深的瞳孔竟跟着平移过来,始终与我的视线精准对接。
不是错觉?!
瞬间我感觉有点喘不过气来,背后细细密密地冒出冷汗,全身感觉一阵凉一阵热的,活脱脱地像是在火上烤。
我颤抖着将人偶转向雕花木窗,想检查一下是不是后脑结构出了问题,毕竟放了那么多年了,再精细的东西都有可能出问题,我努力安慰着自己,可当我把脸凑近观察后脑结构时。
在静谧的房间里,只听见“咔咔”,人偶的两只眼珠转动180度,在乌黑的发丝间直勾勾盯着我。
它的嘴唇裂开一道细缝,露出棉絮填充的牙龈。
镊子掉在青砖上,我止不住地往后退,后背重重撞上有些积灰的书案上。那个古董人偶的头颅正在缓缓转动,乌玉眼珠在夕阳下泛着蛇类瞳孔般的冷光。
它的黑发扫过靛青长袍的领口,我清晰看见喉结处的陶瓷裂痕里,棉絮像蛆虫般蠕动。
我太阳穴突突的节奏比战鼓更加疯狂,我有点想吐……
摇曳的灯光映照着我扭曲变形的脸。我忍不住地开始浑身发抖,双腿像灌了铅一样,竟迈不开一步。
它的眼睛直勾勾看着我,好像要冲出眼眶将吞进去!跑,我要跑才行!
“啊——!!”我惨烈的嘶吼声终究打破了这个平衡。一时震得房梁上的蛛网簌簌坠落。
强大的求生欲促使我踉跄着往外逃去,逃!一定要逃出去!
铜烛台“当啷”脱手,滚烫的蜡油泼在它的长袍上。
那东西突然抽搐着坐起,骨瓷五指扣住我脚踝的瞬间,寒意顺着腿骨直冲天灵盖。
我发疯似的踹向它的面门,声音挤出喉头变了调似的嘶吼:“滚开!”
我拼命蹬腿,鞋子在青砖上磨出刺耳的刮擦声。
人偶的力道却大得惊人,我能感觉到他的陶瓷手指正在慢慢收紧,裤管布料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我感觉我的脚踝要活生生被拽掉了。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挣扎时,它腐朽的关节突然发出“咔”的一声——年久失修的腕部支撑不住我的全力挣扎,松开了。
我手脚并用地向前爬去,指甲甚至在砖缝里刮出血痕。
身后不断传来瓷器摩擦的“咯吱”声,像地府派来索命的鬼,我不敢回头,生怕看见它正以诡异的姿势追来。
“活了!!人偶活了!“我带着哭腔的尖叫惊飞了檐下一溜睡梦中的家雀。
通往天井的月亮门近在咫尺,我却觉得这段回廊长得可怕。我一刻都不敢停下,逃!逃!
我连滚带爬冲进天井,反手扣上沉重的黄铜门闩。门后不断传来指甲刮擦木板的“咯吱咯吱“声,每一下都像刮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斑驳的门板随着撞击剧烈震颤,百年老宅的墙头上的灰尘簌簌落满我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