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漂浮疗法的历史起源和发展现状

第一节 历史起源

追求身心的内外在平衡是人类永久的话题，在人类文明的历史足迹中，不同时期的人们通过使用不同的方法来实现这种平衡，大多数方法都是围绕着减少感官刺激的目的被创造出来。漂浮疗法的本质是减少感官刺激，“漂浮”一词形象地描绘了实现该目的所使用的方法。在本节中，我们将用“减少刺激”一词作为线索将漂浮疗法的发展清晰地勾勒出来，你将看到，与心理学的发展规律一样，它有着“很长的过去和很短的历史”。

一、横跨文明发源期至现代医学

自人类文明出现以来，几乎所有宗教的僧侣都经历着某种形式的减少刺激训练——参禅、打坐、素食、闭关、辟谷、朝圣等，如《道德经》中所述，关闭人的欲望之门，闭住人的六贼之门，即眼、耳、鼻、舌、身、意，是逐步进入修炼的方法。

各种文化的传承过程中也都能找到减少刺激的印记。伊特鲁里亚人、意大利人和罗马人创造的洞穴疗法旨在通过定期让自己独处在无声、无光的洞穴中来换取精神的净化，传说这样才能跨过死亡之河。现存的比印加和玛雅文明还早的科吉族，至今已存在了七千多年，他们为培养自己的孩子日后成为部落的精神领袖，让他在出生之后就在与世隔绝的黑暗洞穴中生活9年，通过冥想式训练保持内在精神与外部世界的连接。据档案记载，古老的爱尔兰先知们以吟诗的形式传送神谕，他们躺在黑暗无窗的房间里，头上盖着毯子，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减少外部的干扰，从而求得内在精神的升华。现如今保存下来的很多那个时期的著名诗歌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被创造出来的。这一传统一直保留到17世纪。

人类探索身体感知的踪迹还可以追踪到五千年前的印度吠陀经文，Vedic（吠陀）心理学将它以科学的方式描述了出来——“如果在黑暗中长期缺乏声音感知，那么听觉就会自己制造出声音，通常会以鼓声或铃铛的声音出现”。印度人早期对减少刺激的领悟推动了瑜伽技术的发展，现在我们知道瑜伽技术中强调的静心即是在培养冥想状态。

纵观东南亚历史进程，日本、印度和西藏在宗教、哲学、医学领域已经发展并保留了减少感官刺激的技术，如较知名的日本森田疗法、西方的黑暗疗法（dark therapy）等一直被沿用至今。其中，黑暗疗法是由德国人类学家霍尔格·卡尔维特（Holger·Kalweit）在20世纪60年代提出的，这是减少刺激技术首次进入现代西方医学的标志。

二、始于感官剥夺实验

在现代医学测量方法出现以前，心理治疗的有效性检验需要经过很长时间的摸索期，漂浮疗法也是如此。心理学史上最早研究刺激对人体影响的实验并不是减少刺激实验，而是刺激超载实验，受试者需要戴上扬声器和护目镜，以接受单向传送的持续不断的白噪音和光线。之后，研究方向转为在黑暗、无声的房间里研究“感官剥夺”，这里要提到的两个人是加拿大麦吉尔大学（McGill University）的约翰·彼得·祖贝克（John·Peter·Zubek）和唐纳德·赫布（Donal·Olding·Hebb），自20世纪50年代以来，他们在科学层面上对感觉剥夺进行了很多开创性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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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官剥夺的各种术语

在祖贝克之后，西方很多国家的科学家纷纷紧追其后进行了涉及减少刺激的类似实验，因而发展出了各国的各种术语，但在与历史背景相关的论文中，“感官剥夺”这一术语还是最常被使用。

1.sensory deprivation-感官剥夺

2.perceptual deprivation-知觉剥夺

3.social deprivation-社交剥夺

4.stimulus deprivation-刺激剥夺

5.sensory isolation-感官隔离

6.perceptual isolation-知觉隔离

7.social isolation-社交隔离

8.stimulus isolation-刺激隔离

9.sensory limitation-感官限制

10.social limitation-社交限制

11.sensory reduction-感觉减退

12.stimulus reduction-刺激减少

13.environmental stimulus reduction-环境刺激减少

14.decrease in sensory variability-感觉变异性降低

15.restricted stimulation-刺激受限

16.controlled sensory input-感觉输入受限

17.reduced sensory stimulation-感官刺激减少

18.reduced sensory input-感觉输入减少

19.sensory alteration-感官变化

20.ganzfeld-感觉剥夺

21.homogenous stimulation-恒定刺激

22.solitude-孤独

23.confinement-禁闭

24.isolation-隔离

25.invariant input-恒定输入

约翰·彼得·祖贝克是感官剥夺对人类经验和行为影响研究中的一个关键性人物，他出生于1925年捷克斯洛伐克的Trnovec村，顺利考入多伦多大学后获得社会心理学硕士学位，随后在约翰霍普金斯大学获得生理学和心理学博士学位，并在1950年被任命为麦吉尔大学的讲师。在他职业生涯的第一项研究中，他把重点放在与身体有关的感觉和知觉的研究上，特别是大脑负责区分感觉模式的区域，这酝酿出了世界上的第一个感觉剥夺实验。

实验最初的目的是观察单调刺激（monotone stimulation）对人体感官的作用。该实验在一个独立房间内进行，受试者们通过身着舒适的棉服和袜子、配戴手套以减少皮肤的触觉刺激。同时他们的关节上被绑上了绷带以抑制自身运动，半透光的护目镜用来减少视觉刺激。研究人员用扬声器向受试者的耳朵传送40dB的白噪音，透过观察窗记录了受试者各阶段的行为。受试者通常在实验开始时就睡着了，醒来后的反应刚开始是感到无聊，之后越来越烦躁，最后幻觉出现，言语暗示敏感性增强，睡眠节律、注意力和认知功能受损。实验之后，大部分不良反应都会消失，但是部分消极情绪还会延续数日。

之后祖贝克在马尼托巴大学升级了他的实验环境，他建造了一个装有有机玻璃顶的隔音室以保证能完全屏蔽声音和光线，房间里还配备了摄像机、麦克风和一个紧急按钮，供受试者遇到突发状况时使用。以防志愿者惊慌失措。这个实验室一直被使用到了20世纪70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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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进行感官剥夺实验的各大研究中心

虽然祖贝克和赫布对感官剥夺的研究作出了开创性的贡献，但在世界范围内他们非独一无二。下面列出了世界上的其他研究机构，它们也采用了类似的感官剥夺实验方法：

1.普林斯顿大学：杰克·弗农 他的团队研究了感觉剥夺对运动技能、运动动机、运动感知和认知的影响。

2.马里兰州贝塞斯达的国家心理健康研究所：约翰·利利 他创造并在之后不断更新了感官剥夺研究的水环境。

3.波士顿市医院和哈佛医学院：菲利普·所罗门（Philip Solomon）他的团队主要研究了受试者离开感觉剥夺环境后的行为和经验。

4.北卡罗来纳州达勒姆的杜克大学：科恩、西尔弗曼和布雷斯勒 研究的重点是感觉剥夺的生理效应与应激反应以及个体对感觉剥夺反应的差异。

5.加州蒙特利的人力资源研究办公室：托马斯·迈尔斯 该研究属军队资助的研究，研究的目标是探索知觉障碍如何影响动机和行为。

6.密歇根大学：约翰·波拉德 他研究了感觉剥夺对比使用精神活性物质在身体反应上的异同。

7.纽约大学：罗伯特·霍尔特和利奥·戈德伯格 他们研究的是在感觉剥夺环境中，人格特征对经验和行为的影响。

8.费城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医学中心：马文·扎克曼 他开发了《寻求感觉量表》，还与祖贝克合作研究感觉剥夺。在实验中他侧重于分析和孤立、感觉剥夺、短期身体约束有关的知觉变化。

9.蒙特利尔的艾伦纪念医院：哈桑·阿齐玛和他的妻子芬·阿齐玛和保罗·维斯波 他们率先提出了感觉剥夺可能的治疗用途，并基于早期母子关系模型创建了用在来访者和治疗师之间治疗关系的依恋疗法。

10.弗吉尼亚州里士满医院：亚当斯、卡雷拉、库珀、吉比、罗伯逊和托比 他们研究了感觉剥夺对精神病患者自我认知变化的影响。

11.加利福尼亚州洛杉矶：尤金·齐斯金德，私人执业精神病医生 他对在感觉剥夺状态下可能产生的幻觉特别感兴趣，专注于将研究成果应用于那些接受过严重眼科手术的患者。

12.匹兹堡大学：奥斯汀·琼斯 他和他的同事研究了健康人和精神病患者对感觉剥夺反应的差异。

13.俄克拉荷马市医院：杰伊·苏利和约翰·莉莉一样，他的感官剥夺研究在漂浮舱内进行，并将该环境下的治疗效果与其他治疗环境做了对比。

14.克利夫兰，俄亥俄州的凯斯西部储备大学：C.W.雅克森和尤金·齐斯金德一样，他研究了那些在眼疾手术后进入康复期的患者结合使用感觉剥夺进行康复的效果。

15.新泽西州新不伦瑞克的罗格斯州立大学：彼得·苏德费尔德 他研究了感官剥夺的认知效应，得出感官剥夺后的认知变化与人格特征及家庭中兄弟姐妹排序有关。

三、漂浮舱的问世

另一个为减少刺激研究奠定基础的人是约翰·利利（John·C·Lilly）。

20世纪50年代，心理学家、精神病医生和神经学家开始对大脑与意识产生兴趣，也就是这个时期，很多科学家着手研究意识的起源是否与作用于大脑的外部刺激有关，其中包括了约翰·利利。与祖贝克的研究方向不同，他的目标是通过将感官刺激强度限制在最小的范围内来了解大脑电活动以及脑与意识之间的联系。约翰·利利提出将实验室搬到水中的想法，即建造一个恒温（93.5华氏度，即34.6℃）水箱以满足限制声音、光线和重力对人体中枢神经系统作用的要求，就这样设计一个漂浮水箱的念头在约翰·利利脑中建构出来。

1954年，约翰·利利开始试验建造了世界上的第一个漂浮舱（图2-1），他经常自己在舱内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他发现，这是一个外界刺激隔绝的理想环境，身心在这个环境下的感觉是愉悦的，身体进入了一种深度放松和平静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大脑激发出很多创意。意识状态介于清醒和睡眠之间，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意识状态。起初，约翰·利利的研究成果并没有其他科学家的认同，他们认为过度减少或消除外部刺激会导致心理和行为的不良后果。这些观点显然阻碍了漂浮舱作为一种心理治疗工具的应用，但约翰·利利坚持研究结果给人呈现了一种令人愉快的放松状态，并且该过程区别于之前的研究，可以由受试者独立控制完成。他的这一结论在很多年后才得到了各领域科学家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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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利利对漂浮体验过程的描述（2000年）

1.在漂浮舱中体验的建议时长为45～60分钟。

2.这是一种令人愉快的放松体验。

3.刚进入舱内的阶段会产生紧张感，这可能是由于缺乏外部刺激后人体自发产生内在刺激，如肌肉抽搐、四肢轻微晃动、手指摩擦。

4.紧张感继续增加至想要离开漂浮舱。

5.如果在这种不愉快的感受下坚持留了下来，紧张感就会减弱，之后想象力开始活跃。

6.度过了前面的阶段后，视觉意象会被强烈地投射出来。以下是约翰·利利对视觉意象经验的叙述：“眼前的黑幕（闭着眼睛在黑暗里看到的东西）逐渐变成了你身体前面的一个三维的、黑暗的、空旷的空间，这种现象会引起你对下一刻会发生什么的好奇，接着，一条隧道出现在眼前，隧道的内部发出蓝光。此时，漂浮也接近尾声了”。

四、千呼万唤始出来——限制环境刺激疗法

到了20世纪70年代，以祖贝克和赫布发起的感官剥夺实验终止了，但对减少刺激的研究没有因此而停滞，它以另一种更符合研究价值的身份进入到人们的视线，并从文艺复兴时期一直发展至今，它就是“限制性环境刺激疗法”（restricted environmental stimulation therapy，REST），由哥伦比亚大学知名心理学教授彼得·苏德费尔德（Peter·Suedfeld）于1980年命名。现存的研究数据证明，限制性环境刺激疗法具有辅助心身治疗和帮助个人成长的潜力。

限制性环境刺激疗法是一种心理治疗技术，通过将人放置于一个独立的封闭式环境中来减少外部刺激（即光、声、触觉和重力）对神经系统的超负荷影响，它的命名建立在祖贝克、赫布和约翰·利利的实验结果基础上，因此按照治疗环境的不同又分为 3 种模式：小室疗法（chamber REST）、浸没疗法（immersion REST）和漂浮疗法（flotation REST）。目前，只有小室疗法和漂浮疗法应用于研究和临床（浸没疗法被漂浮疗法所取代）。

1.小室疗法（chamber REST）

也叫黑暗疗法，是将来访者隔离在一间完全黑暗或仅有昏暗灯光并有安装了隔音设备的房间内，房间内一般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卫生间，来访者在房间内进食、饮水、上厕所（图2-2）。要求来访者限制运动，但并不给以机械约束。治疗师通过内部通信系统对来访者进行干预性指导，保障治疗的顺利进行。治疗时长一般为24～48小时，来访者可以随时提出要求提前离开房间结束治疗。

这种疗法在捷克共和国已变得非常流行，许多治疗中心需要提前几个月预订房间，治疗形式也变得越来越宽松，增添了瑜伽垫等健身设施，同时还允许治疗师在被要求的情况下进入房间与来访者进行面对面的谈话治疗。在以疗效为导向的变革下，人们通常会选择在黑暗的房间内独处一周以获得最佳治疗效果。

2.浸没疗法（immersion REST）

浸没疗法出自于约翰·利利发明的漂浮舱，与现代漂浮舱唯一的区别是，来访者从头至脚完全浸没在水中，只通过一个氧气面具来帮助呼吸。这项技术主要用于实验，因在临床上没有得到广泛应用。

3.漂浮疗法（flotation therapy）

漂浮疗法是限制环境刺激疗法中出现较晚的一种模式，它对限制感官刺激的环境设置最为严格（包括光线、声音、气味、味道、触觉、重力感），它通常通过一个密闭隔音的水舱来使这个技术发挥作用。

漂浮舱有一个可供进出的舱口，舱内盛有漂浮液，比重约1.128，深约25cm。液体温度与来访者体温保持一致，使来访者在漂浮过程中几乎察觉不到触觉。关闭舱门和光源后，来访者便听不到任何声音，也看不到任何物体。加上来访者漂浮时佩戴了泡沫耳塞，耳朵位于水面下，听觉刺激会进一步减少。来访者仰浮于液面上，液体的浮力支撑着体重，来访者感觉不到任何重量感，全身肌肉和骨骼均完全放松。与小室治疗相同的是，治疗师也通过内部通信系统随时监听来访者的反应，回答来访者的问题。治疗时间一般为60～90分钟。

近年来，漂浮疗法发展出一种新模式，它与传统漂浮疗法的不同之处在于来访者不是直接躺在水面上，而是在一个盛有漂浮液的巨大水囊上（图2-3）漂浮。除了来访者与漂浮液之间隔有一层低触觉薄膜之外，其他设置均与传统漂浮疗法相同，这种方法被称为干性漂浮（REST-dry）。相应的，传统漂浮疗法也被称为湿性漂浮（REST-wet）。

两种漂浮模式的相同之处是环境设置和身心的放松感，差异在于湿性漂浮治疗带来的放松程度要远高于干性漂浮，对这两个模式的实验室研究结果也表明湿性漂浮治疗效果高于干性漂浮。

五、中国漂浮的诞生

1992年，胡佩诚教授在美国长岛初次见到漂浮舱，经过亲身考察与体验后决心将其引进到中国。1997年，在胡佩诚教授的带领下，北京医科大学医学工程室的邓柏庄教授与朱燕工程师在北京市第二医院共同研制了中国的第一台漂浮治疗仪，象征着漂浮行业在中国正式起步，从此开启了一系列的漂浮临床研究实验，并且取得了一系列可喜的成果。

胡佩诚教授结合中医与心理治疗技术对漂浮治疗进行了深入研究，并应用于临床，在心理治疗、提高学生成绩方面效果显著，他同其他从事漂浮研究的专家学者发表了多篇论文。

2017年5月，全国高等学校本科应用心理学专业卫生和计划生育委员会“十三五”规划本科教材编写会在杭州召开，“漂浮治疗”作为第十五章被编入《心理治疗》教材，已在全国所有高校的医学院作为必修课的教材使用。

2018年1月27日，中国中医药信息学会漂浮疗法分会成立，它属中国漂浮行业在政府管理下的行业学会，隶属于国家一级学会——中国中医药信息学会，由全国中医药科学技术工作者和管理工作者，以及中医药学、心身医学、漂浮疗法领域相关医疗、教育、科研、文化、预防、康复、保健、健身、体育、生产、经营等单位组成。

2019年3月2日，中国中医药信息学会漂浮疗法分会与中国漂浮智能制造企业UFLO优浮签订了科研合作协议，将共同建设中国漂浮疗法智能信息平台。该平台致力于研究与总结国内外七十年来漂浮疗法发展的根源、理论基础与科研进展，建立出适用中国使用者的漂浮疗法人工智能算法模型，并在未来应用于中国国家体育队，医疗机构等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