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穿透云层时,神藏学院的觉醒台已挤得水泄不通。张强踮着脚往前张望,后颈突然被什么东西烫得一个激灵。
“姓赵的!学院规定非战斗状态不得召唤灵卡!“王牛一巴掌拍开悬浮的赤焰虎灵卡,热浪将他的额发烤得焦黄。赵青阳嗤笑着将玄阶灵卡收回意识海,暗红纹路在收起的刹那仍不甘心地爆出几点火星:“等林刻觉醒个黄阶下品,你们就知道该给谁当狗了。“
张强涨红着脸要冲过去,却被王牛拽住胳膊。这个圆脸胖子突然抬高嗓门:“听说有人为了这次觉醒考核,偷了二十瓶聚灵液?“围观人群顿时骚动起来,赵青阳脸色铁青地退后半步,正巧撞上踏着晨露走来的林刻。
少年浆洗发白的制服袖口还沾着墨渍,那是昨夜在藏书阁抄录《灵纹图谱》留下的痕迹。他平静地掠过赵青阳身侧,星髓晶台阶在脚下泛起微光。当他在阵眼盘膝坐定时,空白灵卡已悬浮掌心,蛛网状的纹路正贪婪吸收着玄铁柱涌来的灵力。
黑暗吞没五感的瞬间,林刻跌入了灵识之境。
纯白空间没有天地之分。他按照课堂所学,将灵力凝成丝线缠绕空白灵卡,银色的流光逐渐填满卡面纹路。就在即将完成的刹那,远处突然亮起一点金芒。
那光芒初时如萤火,转瞬化作滔天巨浪。金光中踏出一道模糊人影,炽烈的光晕吞噬了所有细节,唯有右手清晰可见——修长五指微微蜷曲,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林刻想要后退,却发现双脚被钉在原地,更可怕的是他的右手正不受控地抬起,与那金色手掌隔空相对。
刺痛感从指尖炸开,仿佛有千万根钢针刺入骨髓。当金色人影突然逼近时,林刻在剧痛中捕捉到某种古老音节的震动,那声音直接穿透灵识,在他脑海中烙下灼热的印记。
现实中的觉醒台突然震颤,林刻猛然惊醒。冷汗顺着下颌滴落,掌心灵卡已然成型——苍白的手掌虚影下缀着三道青铜纹。工作人员的声音带着惋惜:“黄阶下品,手类灵卡。“
“手?这是什么废物灵卡?“赵青阳的嗤笑刺破寂静,他故意将赤焰虎灵卡召唤到半空又迅速收起,“给人端茶还是捏脚?“几个世家子弟配合地哄笑,此起彼伏的灵卡光华在台上明灭不定。
张强突然挤到最前排,挥舞着皱巴巴的《灵卡野史》:“三百年前的血手天尊就是手类灵卡!““那是天阶下品!“赵青阳指尖窜起火苗,却在王牛掏出留影石时悻悻收手。暴雨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星髓晶台面蒸腾起迷蒙水雾。
林刻沉默地收起灵卡,雨水顺着发梢滴进衣领。观礼席上的楚云烟撑伞走来,鎏金船票在雨帘中泛着微光:“明日辰时,神都学院飞舟启程。“她说完便转身离去,伞面上滚落的雨珠在林刻脚边溅起细小水花。
赵青阳盯着那道湿透的背影,突然抬脚踹向水洼。浑浊的泥水溅上他的锦缎长靴,却浇不灭眼中跳动的阴火。而在暴雨笼罩的后山,林刻静静站在瀑布前,任由雨水冲刷着掌心灵卡。卡面苍白的掌纹映着水光,与寻常黄阶灵卡别无二致。
青竹村。
晨雾在青竹村的瓦檐上凝成细珠时,林刻的布鞋已经沾满草叶间的露水。他站在石桥上最后回望,溪边那排茅草屋顶的炊烟正扭成青灰色的绸带。陈婶的破锣嗓子就是在这时炸响的,惊得芦苇丛里扑棱棱飞起几只白鹭。
“小刻!死孩子跑恁快!“胖妇人挎着竹篮深一脚浅一脚追来,篮里新烙的葱油饼腾着热气,混着她鬓角的汗珠一块儿往下坠,“王婆婆天没亮就起来和面,非说神都的吃食金贵,怕你饿着......“
跛脚铁匠从打铁棚探出半个身子,沾满煤灰的手抛来个牛皮囊:“接着!“酒囊在空中划出弧线,被林刻稳稳接住时,老铁匠突然红了眼眶,“臭小子,当年裹在羊皮袄里还没这酒囊大......“后面的话被风箱呼哧声吞了,只剩火星子噼啪乱溅。
林刻怀里很快堆成小山。六岁阿毛塞来的木雕小马硌着肋骨,陈婶硬塞的腌笋从油纸包里漏出酸味,王婆婆缝的护腕针脚歪斜却格外暖和。等他挤到村长家篱笆前时,包袱皮已经浸出油渍,在晨光里泛着琥珀色的光。
老村长正蹲在院里劈柴,枣木杖歪在石磨旁。听见动静,老人头也不回:“灶上煨着七叶藤汤,治你去年落下的咳疾。“竹刀剁在砧板上的节奏丝毫未乱,却漏了半拍——林刻瞧见柴堆旁摊开的《神都风物志》,书页停在“甲等舱室“的插图,边角密密麻麻全是批注。
“您又熬夜抄书。“
“人老了觉少。“老人夺过少年手中的柴刀,耳根发红,“倒是你,当年为借《灵纹初解》在藏书阁跪了三个时辰......“话头突然打住,浑浊的眼望向院外竹林。十六年前那个雪夜,婴孩的啼哭就是在竹丛下响起的,裹着他的羊皮袄里除了半块残玉,只剩个绣着“长命百岁“的褪色肚兜。
日头爬过屋檐时,村口晒谷场已挤满人。林刻站在石磨上,看见许多陌生面孔——当年抱过他的婶娘牵着垂髫小儿,在他离家的三年里,青竹村添了七户新丁。陈婶抹着泪往他裤腰缝碎银,铁匠新打的短剑在阳光下泛着青芒,剑柄刻着歪扭的“青竹“二字。老村长最后一个上前,枯手抚过少年抽条的肩背,将红布包裹的羊皮袄按在他心口:“带着这个,当年......当年你说要当最厉害的灵卡师。“
山道上的野菊开得正艳,林刻却走得比往常慢。包袱里葱油饼的香气混着七叶藤的苦味,熏得他眼眶发涩。转过第三个弯时,初级学院的朱漆大门撞进眼帘——三年前他跪在这里求一个旁听资格,如今飞舟正悬在演武场上空,投下的阴影笼着九根轰鸣的玄铁柱。
“某些人不会要背着破包袱上飞舟吧?“赵青阳抱着赤焰虎灵卡靠在舱门边,玄阶下品的卡面喷出火星,“这味儿,啧,熏臭了甲等舱可怎么好?“
林刻径直走向西北角的古槐。树洞里的《灵纹解析》还保持着三年前摆放的角度,泛黄的纸页上留着雨渍晕开的墨迹。树皮上歪斜的刻痕记录着每个挑灯夜读的深夜——十三岁那年他矮得需要垫石头,如今抬手就能摸到最高的刀痕。指尖抚过某道深痕时,身后传来细若蚊蚋的声音:“林师兄......“
圆脸少女捧着油纸包,耳尖红得滴血。青布衣袖下隐约露出玄阶中品的药杵灵卡纹路:“大家凑钱买的狼毫笔......“话没说完,赵青阳劈手夺过纸包,赤焰虎灵卡爆出火星:“黄阶下品配用灵纹笔?“火焰腾起的刹那,少女突然伸手抢回焦黑的残片,药杵虚影在她掌心绽放青光,生生扑灭了玄阶火焰。
林刻将狼毫笔残骸收入怀中,对着少女郑重行了个平辈礼。转身时瞥见树影里偷看的几个灰衣少年——都是他当年辅导过的寒门学子,此刻正死死捂住要冲出来的同伴。最瘦小的那个突然亮出灵卡,黄阶上品的书卷虚影在空中拼出“保重“二字,又被年长者慌张按灭。
“时辰到!“楚云烟的声音裹着灵力传来。女导师月白袍袖轻挥,悬梯降在林刻面前:“甲三舱永远留给最努力的人。“她说这话时目光扫过赵青阳,后者怀中的赤焰虎灵卡顿时蔫了火苗。
飞舟升空时,琉璃窗滤下的金光给羊皮袄镀了层暖色。林刻摩挲着红布包,忽然触到夹层里的硬物——半块残玉裂痕处闪着金丝,与飞舟核心舱的灵纹如出一辙。舷窗外,两处光点正在缩小:青竹村方向的铜铃反光跳动着,像老人晃动的枣木杖;学院古槐下亮起十几团微弱灵光,寒门学子们的卡牌拼成歪斜的“林“字,在暮色中倔强地闪烁。
赵青阳的嗤笑被灵能引擎吞没。走廊尽头,楚云烟凝视着星图仪上突然偏移的指针,袖中指尖掐算片刻,忽然对着南方轻笑:“原来是你......“
三千里外的神都观星台,青铜浑天仪正在疯狂旋转。当值的白须老者骇然发现,指向南方的磁勺正对青竹村方位,勺柄裂纹与十六年前某颗陨落的命星轨迹完美重合。更深处的地下祭坛,尘封的命魂碑“咔嚓“裂开细纹,尘灰簌簌剥落处,半枚古篆“林“字正在苏醒。
而这一切,林刻浑然不知。他蜷在甲三舱的软榻上,怀中焦黑的狼毫笔残骸沾着药杵灵卡的草木香,混着七叶藤的苦涩浸入梦境。在某个恍惚的瞬间,灵识之境的金色人影似乎又在纯白深处浮现,但未等看清,飞舟已冲破云层。星光如雨落下,将少年与他的黄阶灵卡温柔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