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初上,弩箭仿若疾风骤雨,自天穹呼啸射来,凌厉地划破清晨阳光。
只见远处,弩兵团步伐匆匆,终是及时赶到牛辅身前。两处兵力迅速集结,坚实护住牛辅,确保其安然无恙。
这弩箭呈平射之势,全然不顾前方正赶来围堵太史慈等人的凉州铁骑,毫无差别地散射开来。刹那间,不少阻拦在弩兵团前方的散骑,纷纷被射翻下马,瞬间丧失了战斗力。
“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那弩箭击打在太史慈的黑光铠之上,砸落出一块块凹坑。太史慈眉头紧皱,顾不得心痛,只是匆匆瞥了一眼身旁跟随自己的三河骑士,心中猛地一沉,只见已少了十之有三。他又扭头望向百步之外的中军距离,神色间闪过一丝犹豫。
恰在此时,又一阵箭雨从四面八方迅猛袭来,无数凉州铁骑如潮水般迅速赶来,正准备将太史慈等部围堵得水泄不通。太史慈心中暗惊,又回望后方,只见前后两方的步卒已然摆开包夹之势,如同张开的巨口,欲将他们一口吞下。
太史慈心中清楚,弩兵已蹲下进行换箭,不多时便会第二次弩箭齐发。他目光如电,望向紧随其后的旗手,随即怒吼道:“指挥撤退!”那旗手先是一愣,旋即迅速将号旗往后方狠狠一压,又往左侧偏去,引领着一队骑兵往左侧调转马头。
不少三河骑士经过太史慈身旁时,都不禁望了一眼这位仅成为他们校尉几日的将领,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敬意。唯有跟随在太史慈一侧的骑士,依照先前的命令,与太史慈一同停下。
骑兵撤退,最忌惮的便是有贼人从右后方杀出,因而必须有部队特意防范此处。太史慈今日以主将来断后,这等英勇之举,自然引得不少三河骑士肃然起敬。
自古以来,有两种将军能令士卒发自心底地敬仰。其一乃是武艺高强,每逢战事必身先士卒之辈;其二则是战必胜、胜必果的指挥型统帅。而太史慈,显然属于第一种。
士卒们呈锥形阵交替掩护撤退,而围堵之中的太史慈却卸下腰间背着的短弓,眼神坚定,对准百步之外牛辅的中军大旗。只见他搭弓拉弦,箭矢如黑色流星般,激发而出,直奔牛辅而去。
此时的牛辅,正叉腰而立,眼眸微眯,一脸不屑地瞧着太史慈的方向,眼底满是怨毒之色。
百步之外,无论何人都绝无可能伤到一名身着重甲之人。
果然,箭矢如牛辅所料,径直插落在距离他身前五步之外。牛辅见状,不禁哈哈大笑,言语嚣张道:“我乃天神庇佑,岂是你等凡人能够随意挑衅的!”
然而,话音未落,却又见一箭如利矢般对准了牛辅的中军牙旗而去,“噗”的一声,直直插入旗杆寸尺之深。
牛辅只觉中军大旗微微晃动,下意识仰头望去,瞧见那在自己头颅之上的箭矢,心中大惊失色,不敢再多言半句,仓皇躲入人群之后。
太史慈这边,原来并非他一人搭弓射箭,另有一名三河骑士也随之一同放箭,而牛辅脚下之箭,正是此人所射。太史慈遥望了一眼牛辅方向,猛地拽住马缰,随同大部队一同离去。
此时,领队的旗手代替太史慈成为队首,只见他高举大旗,引领着众人冲锋。
却不料,一部从后侧包抄而来的长戟队,已然横亘在前方,列好了交错的鱼鳞阵型,两翼还配上了包抄的鹤翼阵。
那旗手心中陡然一慌,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若是硬闯过去,极有可能自己等人便会被这群敌军牵制,进而导致更多兵力围堵上来;可若是绕开,更大可能会被赶来的散骑逮住牵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人一马自后方疾驰而出,正是太史慈。其胯下的大宛马仿佛已到极限,马鼻正剧烈地哼哧哼哧喷气。
大宛马速度当世一绝,且负重能力也极其精良,然而在耐力与长时间负重方面,却远远不如凉州马。
但此刻,此马随同其主人丝毫未曾有退却之意。随着太史慈一声大喝,长枪奋力突刺,重重凿入了长戟手之中。
长戟手因武器相较于长矛更短,攻击方式多为挥砍的大范围伤害,故而更多作为后方的督战队以及守护弓箭手的护卫队。
此刻,一众长戟手瞧见仿若钢铁怪兽般的太史慈,顿时腿肚子发软,已有不少人直接将长戟扔下,往别处逃窜。
太史慈的长枪抢先在长戟刺入阻拦士卒身体之前,连带着那人重重砸落入后方的士卒群之中。太史慈身后的士卒见状,士气大振,纷纷跟随太史慈身后,凿入长戟手阵型之中。
秋风呼啸而过,似带着丝丝肃杀之气,直刺向长戟阵之中。
但凡接战的队伍,无论是金鼓齐鸣,还是旌旗指挥,在此刻都通通无效,士卒们能够做出反应的,唯有平日训练产生的肌肉记忆与生物本能的求生反应。
当太史慈突破一点,而后方长戟手因心中恐惧未能及时替补上来之时,便已然注定了他们的溃退。
一点被突破,三河骑士如同潮水汹涌而来,瞬间将长戟手的阵线撕破。
“随我杀出去!”太史慈的怒吼之声,响彻四周,彻底让后方长戟手肝胆俱裂。其身后的三河骑士亦是齐声呼和,跟随太史慈一往无前。
“杀啊!”
任由后方袁绍私人部曲韩猛将擂鼓敲得震天响,却再无人敢上前阻拦。韩猛一怒之下,提起双戟,孤身一人上前,妄图阻拦太史慈。
只见太史慈只是扭头冷冷望了一眼韩猛,铁面瞬间狰狞起来,长枪猛然挺出。一枪直戳韩猛胸口,奈何枪尖已然钝了,只是将其倒飞而出,并未伤及根本。此时,太史慈的马匹已微微颤抖,他也不愿继续纠缠,直冲而出。
其亲兵见状,赶忙冒死上前,将韩猛拖出了战场。
没了韩猛等人的阻挡,太史慈一行再无人能拦,径直往白马寺方向而去。
牛辅心中恼火不已,却也明白此时并非追击太史慈等人的时机,当下号角齐鸣,收拢各方军队。
太史慈甩脱牛辅凉州铁骑的追击后,当即领人往先前换马的地方赶去,换下胯下大宛马,直奔西苑大马而去,他要将牛辅部的情况告知卢植。
中军之中,牛辅心中怒气难消,甚至萌生出退意。若非巫师还停留在显阳苑之中,他真想前去询问那占卜究竟是否准确。
一旁随军的李儒,敏锐地察觉到牛辅的犹豫,赶忙恭敬说道:“将军,可是有何顾虑?”
牛辅面露犹豫之色,以手扶剑道:“自然是有,文优,你说昨日占卜当真准确否?”
李儒一听此言,赶忙说道:“将军,切莫多想。此战我等并未败阵,为何要对神明的指示有所怀疑,恐神明会怪罪将军。”
牛辅一听,生怕神明怪罪自己不信神明,赶忙稳住心神道:“想来文优说的有理,我等自然是要相信神明的旨意。传我命令,全军整合,加速前进。”
随即,擂鼓与号角再次敲响,不过此次阵线被牛辅收拢,显然已有所防备。
雒中,刘辩望着近在咫尺的开阳门,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荀攸同样察觉到刘辩的忧虑,开口道:“陛下,可是担忧今日之战事?”
刘辩微微点头道:“的确如此。如今两日之间,袁家为首的世家竟在雒中调动近万乡勇,充实董卓军中,其势惊人。而朱卿、卢卿所属万人,不知能否应对。”
荀攸却毫不留情道:“难不成今日陛下是不愿出这开阳门?便是守着这雒阳城池,眼睁睁看着天下百姓水深火热,陛下却无所作为吗?”
刘辩赶忙解释道:“公达,朕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当初若能早些遣朱卿领兵驱逐董卓,今日局势或许会好些。”
荀攸神色冷然道:“若是如此,陛下又怎知袁家等人的实力?若是日后他们势力爆发,陛下又当如何?如今箭在弦上,陛下切莫犹豫。况且今日即便陛下犹疑,也于事无补。董卓已然尾大不掉,陛下只能相信二公,盼能一举歼灭董卓军,方能稳定雒中,拔除袁家在雒中的全部力量。”
刘辩长呼一口气道:“便是出开阳门,朕去见郑师。”
刘辩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计谋,他一直放纵董卓在雒中发展,便是想让董卓彻底与袁家绑定,引出在暗处的全部敌对力量。今日心中有感,不过是因雒中外的局势而对自己的决定有所怀疑,然荀攸一番话,让他彻底下定决心,唯有一往无前,方能战而胜之。
西凉铁骑如乌云般自天际滚滚而来,朱儁仰头望去,见那如同野兽群般铺天盖地涌来的凉州铁骑,当即神色冷峻,下令道:“全军准备,迎敌!”
董卓骑在高大的凉州大马之上,昂首望着随风飘荡的朱字大旗,眼眸中透着丝丝冷意,心中暗道:“朱儁,今日又碰到了。你我皆自微末而起,同为武官,那边试试。”
董卓目光扫过朱儁军中,只见其阵型严谨,前方刀盾手严阵以待,长枪如林般林立。
后方弓弩手排列整齐,身旁有长戟手严密护佑。整个阵型被分成三块,却整齐划一,毫无疏漏之处。
如此情形,凉州铁骑若想冲刺撞入阵中,施行分割战术,显然绝无可能。任何马匹靠近那突出的长枪阵,都会心生恐惧,这并非人力所能克服。即便蒙住马眼,能勉强闯入阵中,后续的分割与穿插也决然无法完成。
故此,留给凉州铁骑的战术,唯有骑射以及能否抓住汉军破绽,施行切角战术。
董卓当即指挥手下道:“让步兵方阵先停下,且令凉州铁骑试试朱公的方阵。”
步兵方阵中鸣金之声响起,中间那些身披铠甲之人,纷纷手持长鞭,驱赶身旁的乡勇停下。而两翼的凉州铁骑,则从前方向换马处冲击而去,呈一片散骑模样。
“预备,射!”凉州铁骑之中的李傕,跟随鼓车之后,亲自上阵敲响了擂鼓。鼓声震天,其虽书写的李字将旗朝前方舞动。各方铁骑接收到命令,纷纷举起手中角弓朝天,箭矢如飞蝗般射了出去。
弓箭相较于弩箭,不只平射,若平射,便会让前方的刀盾手尽数将箭矢伤害阻拦下来,难以奏效。
因而,弓手更多采用抛射方式造成伤害,使敌军遭受箭头所带的划伤与穿刺之伤,而非在战阵之上狙击敌人。
望着满天箭雨,朱儁军中一阵骚动,却无一人逃窜。刀盾手迅速将前方大盾高高举起,尽可能为后方同伴抵挡伤害。
朱儁治军极其严苛,对战阵要求颇高,绝不容许出现战阵之上退缩的情况。不过,跟随他作战能获重赏,故而仍有不少士卒愿意随朱儁而战。
箭矢纷纷落下,一声声哀嚎之声响起,一面面信旗挥动,示意此处有伤员,需要救治。后方刘表鼓车之上鼓声响起,一队队辎兵迅速行动,往战阵之上拖下伤亡士卒的尸体。
朱儁望着这般伤亡情况,神色并未有太多变化,只是挥动信旗,下令道:“弓弩手准备!”
言语落下,传令兵迅速而出,刀盾手赶忙靠拢,留出一条通道,后方的弩手赶忙上前,对准前方两百步的凉州铁骑。
一般箭矢抛射能达到两百步的杀伤距离,而一般士卒配置的蹶张弩平射只有百步距离,唯有等待骑兵进入射击范围,方能造成平射伤害。
待到凉州铁骑冲刺至百步距离,朱儁当即一声令下,战钟之声轰然敲响。
“发射!”
听到战钟之声响起,弩手果断扣动手中扳机,一枚枚弩箭朝着向自己等人冲刺而来的凉州铁骑射去。
董卓军采用的是散骑战略,如此一来,朱儁弩手方齐射,所能造成的伤害极为有限。加之凉州大马佩戴皮甲,很多箭矢即便刺中马匹,也只能造成轻微伤害。
“汉军的弓弩不过如此,随我冲锋!”郭氾自凉州铁骑之中咆哮出声,周围的凉州铁骑齐齐呼和怪叫,羌人月氏语此起彼伏,场面震撼非凡。
朱儁眉头紧皱,无奈之下,只能鸣金,示意突出前阵的弓弩手向后方退去,而刀盾手再次迅速结阵,护佑前方。
眨眼之间,郭氾所领的凉州铁骑精锐已到了军阵前方五十步。高头大马在汉军刀盾手面前,仿若庞然大物,郭氾大声喊道:“尔等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