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妖裹挟着腥风轰然坠在车架左侧,四爪掀起的雪雾如苍白帷幕腾空而起。
这半人半兽的怪物仅披着褴褛布衫,钢鞭似的长尾在浸血雪地里抽打出两道沟壑,后肢筋肉虬结着缓缓直立。
季尘后颈寒毛倒竖,鼻端萦绕着妖兽皮毛的腥臊与凝血铁锈味混成的刺鼻气息。
诡异的是,那些自虎妖玄黑斑纹中渗出的白雾愈发浓稠,似乎笼罩周边遮掩视线的浓雾就是这虎妖的手笔。
它布满倒刺的猩红长舌卷过利爪,将粘黏的碎肉血沫尽数吞入喉中,琥珀竖瞳锁定季尘跳动的颈动脉:“修炼者的血,真香啊。”
话音未落,三根断爪当啷坠地,那本该削金断玉的利刃,此刻斜切断面竟光滑如镜。
下一瞬,季尘足尖猛蹬车辕借力后翻,落地时积雪在靴底发出细碎悲鸣,他连续后撤七步方稳住身形,背脊几乎贴住身后结霜的冷杉。
余光同时锁住两妖动向,耳廓微动捕捉着林间异响,第三道妖气仍蛰伏在雾中,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狐妖轻蔑地瞥了一眼地上断爪,朱唇勾起讥诮弧度:“呵,方才还吹嘘削金如泥的猫爪,怎的叫人随手就砍断了?”
她尾音刻意拖长,指尖漫不经心拨弄着发梢。
虎妖喉间滚出低吼,利爪猛然扣进雪地:“毛的猫爪!”它獠牙龇出唇外,唾沫星子混着血沫喷溅,“你这不会汪汪叫的蠢狗,再乱嚎信不信老子撕了你那身狐狸皮!”
狐妖的三尾骤然炸起,眼瞳竖成两道细缝:“骂谁是狗?骂谁是狗!!!”
她猛地朝虎妖呲出森白獠牙,青丝间立起的绒耳在雪雾中簌簌颤动。
话音未落却瞥见季尘绷紧的指节正悄悄搭上剑柄,当即以染着蔻丹的指尖轻掩朱唇,眼波流转间戾气已化作三月春水:“不过——”染血的赤纱随着旋身飘卷,她足尖碾过方姓修士肋骨发出断裂的脆响,“这倒便宜奴家了~”
酥媚尾音尚在齿间缠绵,那声线已似沾了蜜糖的银针直刺耳膜,季尘眼见着狐妖暴突的犬齿还挂着血丝,颊侧绒毛未及褪尽,却在转瞬间化作摄魂夺魄的嫣然一笑。
寒意自脊椎窜上季尘后脑,鸡皮疙瘩当即起了一身。
美艳狐妖赤纱逶迤曳过修士残躯,染着蔻丹的指尖蘸取车辕上飞溅的脑髓,舌尖卷过时餍足叹息在喉间婉转。
她三尾忽如灵蛇暴起,妖力震荡间将庄师弟的尸身悬吊半空。
着狐尾妖娆绞紧,年轻修士胸腔发出令人牙酸的塌陷声,冒着热气的鲜血自脖颈豁口如泉喷涌。
似故意展示着一般,狐妖仰颈承接血瀑,赤纱随着吞咽动作在锁骨处聚起血洼。
未能入口的血珠溅落在凝脂肌肤上,顺着曲线滑入纱衣褶皱,将本就殷红的罗裙浸得愈发艳丽。
虎妖獠牙间滴落混着血沫的涎水,琥珀竖瞳斜睨着正缓缓后退的季尘,粗粝虎尾烦躁地拍打车辕,溅起几粒凝固的血珠。
它像完全不担心季尘逃跑一般,突然朝狐妖啐了口唾沫:“妈了个巴子的,你倒是先吃上了!“
“这人是咱家杀的,也就是到手的猎物。”狐妖三尾绞紧修士尸骸发出骨裂声,舌尖卷走唇边血渍时,丹蔻指甲正戳着庄师弟青白的身躯,“这猎物怎么就吃不得了?”
赤纱下摆随她旋身动作翻起血浪,露出半截浸透血浆的绣鞋。
“照你这么说——”虎妖利爪骤然撕开方姓修士道袍,筋肉虬结的臂膀捅入丹田时带出淋漓脏器,掏出的猩红肉团被它囫囵塞进血盆大口,“那车后筑基圆满的咋算?”
季尘瞥见那团模糊血肉里闪着浓郁灵力的流光,喉头不自觉滚动。
“我不偷袭你还能整死他?”
虎妖察觉到季尘的细微反应,突然用琥珀竖瞳斜睨季尘,粘稠血浆顺着它钢针般的虎须滴落,在雪地烫出点点红梅。
它突然跃上马车,腐锈车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裹着冰碴的虎爪捞起尸体,粗糙舌面在脖颈断口处反复舔舐,黏腻水声里混着它含糊的咕哝:“还剩了一个裸猿崽子倒是有点能耐,靠临时反应能切下我的爪尖。”
被血浸透的银铃从尸身掌心滚落,在冻土上撞出细碎清响。
“等吃完这一车裸猿,我差不多也能修成人型了。”
木箱外壳在虎爪下像纸糊般裂开,露出篆刻着镇妖符文的玄铁内箱,季尘注意到符纹边缘有细微灼烧痕迹,像是被某种腐蚀性液体侵蚀过。
当金属箱盖掀开的刹那,写着“灵还散”的瓷瓶骨碌碌滚到车辕边缘,瓶身标签在雪光下鲜艳欲滴。
“操!”虎妖鼻翼愤怒翕张,爪尖捏碎瓷瓶时迸溅的褐色药液染脏了它的皮毛。
它泄愤般将整个箱子抡向岩壁,无数药瓶在撞击中炸成齑粉,紫红药汁顺着雪地缓缓流淌。
季尘看着虎妖眉心皱起的三道竖纹,那充满人性化的失望表情让它更像戴着虎头面具的暴徒。
“妈的,不是偷运玄穹诛魔矢的,这截错人了。”
狐妖三尾绞着修士残躯悠然荡近,指甲沿庄师弟脖颈断面缓缓划动:“但肯定是在偷运着什么东西。”
“怪事!”
虎妖突然跃下马车提起玄铁内箱,钢鞭般的尾巴抽得灵傀假马轰然侧倒。
玄铁内箱的符文在它爪下明灭不定,映着满地紫红药汁:“这群金丹未满的裸猿马是假的、人套着伪装壳、箱子还裹两层皮,怎么他娘的就没东西?”
“不过——”虎妖獠牙间喷着血沫嗤笑道,爪尖碾碎车板迸出木屑,“要不是你嘴馋执意要抓这伙乡野村夫打牙祭,可能真就给他们放过去了。”
狐妖挑起庄师弟的头颅,指甲沿脖颈断面缓缓划动,邪魅的向着季尘一笑:“咱家这不是特意留了一个活口吗?“问一问就知道了呀~”
季尘背脊骤然绷紧,在狐妖眼波流转的刹那,清晰感受到腰间玉佩被妖气激得微微发烫。
“嗬!”虎妖突然伏倒,钢针般的虎须几乎戳到地上“但老子记得玄穹诛魔矢塞不进储物法器里。”
“不过也说不准,这些两脚裸猿最会耍把戏!”
季尘踉跄着退至山道边缘,终于说出了自下副本以来,自己说出的第一句话:“妈妈生的。”
话音未落,虎妖身间黑纹骤然泛起幽光,浓稠如实质的白雾自黑纹中喷涌而出,转瞬便将狐妖婀娜身影与虎妖狰狞轮廓吞噬殆尽。
季尘只觉神识如陷泥沼,五丈开外竟连灵力波动都难以捕捉。
雾瘴深处忽有劲风裂空,黑影裹挟着血腥气直取咽喉,灵识陡然预警。
后颈汗毛倒竖的刹那,季尘拧腰侧滑半步,青灰剑锋顺势上撩,但这柄剑较惯用的玄钢天引剑虽重心相似,但剑锋却足足短了两尺。
这一击竟扫了个空,剑上传来的空荡感令他心头一凛。
在这一击中顺势激射的剑光径直扫向狐妖,但这浓雾亦能隔绝声响,他也无法确定这一道剑光的战果如何。
腥风掠过耳畔的刹那,黑影已擦着衣袂掠过,钢鞭般的虎尾带着破空声抽在腹间,季尘踉跄后退三步,这力量不大却差点将季尘抽打的倒飞而出。
黑影落地时激起雪雾,虎妖四爪深嵌冻土。
季尘抬眸望去,那畜生獠牙森然滴着涎水,琥珀竖瞳里映着自己紧攥剑柄的右手,它突然蹬碎满地冰碴,扣攀岩壁如履平地,转瞬消失在崖顶适宜扑下偷袭的视野盲区之间。
笼罩山道的浓雾随虎妖远遁淡薄些许,季尘刚瞥被一刀两段的马车,四面八方骤然炸开狐妖银铃般的媚笑。
“真是好快的剑啊~”
雾霭稀薄处骤然炸开七团蓄势已久的幽蓝狐火,妖力裹挟着熔金蚀石的威压破空袭来。
季尘凝视着狐火飘摇轨迹,剑锋急旋欲在身前卷起吞噬烈焰的涡流。
不料灵力流转突然迟滞,丹田如被无形泥潭裹挟,漩涡竟未能如期成形!
“草!遭!”
暗道不妙间,剑势只堪堪搅动妖火路径,蓝焰在罡风撕扯下扭曲成盘旋火蛇,反倒将热浪卷得愈发暴烈。
瞳孔骤缩间,蓝火龙卷已挟着焦灼气浪逼至面门,热浪甚至扭曲了狐妖讥诮的眉眼。
季尘喉间炸开暴喝,腕骨如绷紧弓弦般猛然回旋,剑尖裹着青芒悍然刺入灵流紊乱的漩涡核心。
霎时沉闷炸裂声穿透耳膜,妖火化作万千幽蓝火雨迸溅,星点火花在雪地上烙出蜂窝状的焦痕。
碎焰未散尽,便又有三道狐火藏在后方接连而至,他腕骨翻出三道残影连劈斜斩,剑刃与妖火碰撞炸开的闪芒刺得他双目生疼,终将那三团狐火砍炸在身前。
灼热余温舔舐着护体灵光滋滋作响,季尘忽觉掌心传来异样灼痛,低头只见剑身上三处暗红斑纹正缓缓晕开,剑柄烫得像是刚从锻炉抽出的铁条。
“这什么破剑!”
他低头凝视剑身上晕开的暗红斑纹,这柄青灰长剑还是不如玄钢天引剑趁手,若换成自己原本的躯体,方才虎尾扫来的刹那,便能顺势擒住那钢鞭似的尾巴,将这孽畜整个掼进地里。
他暗骂着甩了甩发麻的手腕,犹记初入副本对战鲶鱼精时,那具孩童的身躯难破妖身体表,最后还是靠剑势延展成人才最终破防。
眼下这躯体虽然灵力脉流清晰无比,同时还附带着敏锐神识和护体灵光,与可照比自身原来的躯体仍瘦弱不少。
上一次对付鲶鱼精差的是输出段,而这一次好像差的则是防御段。
难道这就是这个副本的目的吗?
但目前来看,如果想要打赢,必须想办法抵挡住这两妖的夹攻。
虎妖的咆哮裹着雪粒擦过耳畔,季尘后撤半步避开飞溅的冰碴,他余光扫过崖顶若隐若现的漆黑斑纹,突然捕捉到灵气迟滞的异样。
方才那阵如水纹漫过的无形结界,定是第三妖在暗中作祟!
这是一处对运输“玄穹诛魔矢”队伍的陷阱,而自己一行人不知是否为了运送此物,但却误入了此处截杀陷阱!
剑锋在雪地上拖出半弧,季尘死死盯住浓雾中若隐若现的妖气,虎爪刨地的闷响与狐尾扫过冻土的沙沙声交错传来。
季尘足尖碾碎冰碴借力腾挪,青灰长剑在雾瘴中拖曳出细密剑网。
虎妖利爪撕开雪幕的刹那,又是三簇狐火自死角刁钻袭来,他拧腰旋腕劈开两团幽蓝焰光,第三团却直取后心。
但剑锋回撤时已迟半瞬,他只得硬生生用肩胛扛下爆裂妖火!
护体灵光与狐火相撞迸溅出刺目星火,灼痛感如毒蛇啮咬经脉,季尘喉间滚出闷哼,左袖焦黑碎片四散飘落,裸露的后肩上蜿蜒着星状的灼痕。
此时虎妖暴扑杀将至,裹挟着腐腥气浪的利爪直朝咽喉而来!
季尘后颈汗毛骤然炸立,腰腹猛然发力后仰,脊背贴地正对扑来的虎妖滑铲冲去,青灰剑刃自下而上划出新月弧光,剑锋撕裂雾瘴的尖啸声里裹着声暴喝:“来!”
“铮——!”
剑锋与虎妖覆着冰碴的四爪悍然相撞,金铁交鸣声震得季尘虎口发麻,刃口在兽爪鳞甲上拖曳出十数道火星,炸开的金红碎屑如萤虫扑散在雪雾里。
那畜生被反冲力顶得腾空尺余,却在落地瞬间筋肉虬结的后肢暴然发力,顺势欺身滚地一圈,弓起后背虎视盯着季尘。
又有四根利爪斜插雪地中。
虎妖伏地低吼,浓稠白雾自它毛发间喷涌,整片雪地霎时化作乳色汪洋。
季尘屏息闭目,神识捕捉到雾中细微的灵力涟漪,耳廓中左后方七步有狐尾扫雪的细响。
季尘腰身如鲤鱼打挺般弹起,十二道剑气自剑锋上荡出,白芒破空时宛如孔雀展屏,凛冽剑光撕开雾幕的刹那,却见幽蓝狐火凝成的人形正在剑光汇总溃散。
那抹妖异的火蓝色残影勾起讥诮红唇,向着季尘比出道飞吻。
“火蓝色?”
轰——!
狐火残像骤然暴涨,迸发的幽蓝焰浪如巨蟒缠身,季尘只觉护体灵光发出瓷器龟裂般的脆响,灼热气浪掀得他倒飞撞向岩壁。
后背传来的剧痛让季尘眼前骤然漫开黑雾,他踉跄半步单膝跪地,掌心按入积雪的刺骨寒意勉强维持着神识清明。
“咳...这身子骨当真误事!”
方才若是原本躯体,怎会连这种程度的余波都扛不住?
“这护体灵光跟纸糊的一样...不行,必须先解决那个施法的狐妖。”
察觉到机会的虎妖再度暴起,季尘奋力抬起左手,盯着虎妖扑来的身影五指虚握——
【天引!】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当利爪刺向脖颈之时,他才再度想起来。
自己手中握着的,早已不是那把玄钢天引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