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踩下刹车的瞬间,轮胎在泥泞中发出一声刺耳的哀鸣。车身猛地打滑,后视镜擦过路边的木桩,“咔嚓”一声裂成碎片。他咒骂着抹掉额头的冷汗,抬头望向车窗外——格罗夫镇像一块被遗弃的墓碑,沉默地矗立在铅灰色的天空下。乌云压得极低,几乎触到镇口那棵枯死的橡树,风裹着腐叶和潮湿的泥土味灌进车窗,远处尖顶旅馆的轮廓在闪电中忽明忽暗,如同一只蜷伏的巨兽,正张开黑洞洞的嘴等待猎物。
他抓起副驾驶座上的旧皮箱,箱角金属铭牌刻着“J.W.”——那是父亲失踪前留给他的唯一遗物。皮箱里塞满泛黄的剪报:“1947年格罗夫镇大火,37人丧生”“矿业公司神秘撤离”“幸存者离奇死亡”……每张剪报右下角都用红笔标注着同一个日期:10月31日。导航早已失灵,手机屏幕上的血红警告反复跳动:“信号中断,请原路返回。”
旅馆门廊的铜铃早已锈成暗绿色,推门的瞬间,铃铛发出嘶哑的呻吟,像是垂死者的喉音。大厅里仅有一盏煤油灯摇晃,墙上挂满泛黄的照片:矿工们扛着铁镐站在矿井口、马车载着裹尸袋驶向荒野、大火吞噬教堂尖顶……每张照片右下角都标着同一个日期:1947.10.31。
“三楼尽头那间房。”
沙哑的女声从柜台后传来。独眼老板娘佝偻着背,枯槁的手指划过登记簿上一串潦草的名字,“上一个住客叫卡尔·霍克,他住了三天……”她突然压低嗓音,独眼中闪过一抹浑浊的光,“第四天早上,服务员发现他在房间里烧成了焦炭——只剩一颗完好的左眼,死死盯着天花板。”
杰克接过铜钥匙,指腹触到一道刻痕——1947.10.31。钥匙齿槽里黏着黑红色污渍,像是干涸的血。他眯起眼,试探道:“霍克这个姓氏,和镇上那座废弃矿井有关?”
老板娘的手微微一颤,煤油灯的火苗跟着晃了晃。“外乡人最好别问太多。”她转身从抽屉里摸出一支蜡烛,“午夜后别出门,也别开窗。”
木楼梯在脚下发出濒死的呻吟,三楼走廊尽头,一扇铁门虚掩着。门牌号“13”上的铜漆早已剥落,露出底下暗褐色的锈迹。推开门,霉味混着焦糊味扑面而来,墙纸卷曲发黑,像是被火舌舔舐过。床单上布满可疑的污渍,他用指尖捻了捻,触感粘腻如凝固的油脂。
他将皮箱扔到墙角,突然听见天花板传来“咔嗒”声。起初以为是老鼠,但那声音极有规律——哒、哒、哒,像是有人踮着脚尖在楼上踱步。“这破旅馆总共才三层。”他喃喃自语,后背渗出冷汗。
暴雨拍打窗户的声响中,杰克猛然惊醒。黑暗中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焦味,像是烧焦的头发。他摸向床头柜上的手电筒,光束扫过墙壁时骤然僵住——原本空白的油画上,一张女人的脸正缓缓浮现。她穿着1940年代的碎花裙,长发凌乱地披散,瞳孔渗出沥青般的黑血,嘴唇机械地翕动。杰克屏住呼吸凑近,听见细微的“嘶嘶”声从画布中渗出,像是火焰吞噬木料的响动。
“救……我……”女人的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字眼。
杰克后退一步,手电筒“哐当”摔在地上。光束乱晃的刹那,油画中的手突然伸出画框,腐烂的食指直指地板。
掀开霉变的地毯,一块松动的木板下压着半本焦黑的日记。扉页字迹潦草如挣扎的爬虫:艾琳·霍克,1947。
> 10月29日:
>莱斯特先生又带人下了矿井。他们说找到了金矿脉,可那些矿工回来时……眼睛全是黑的,像被灌了沥青。汉克偷偷告诉我,他们在井下挖到了“不该动的东西”。
>
> 10月30日:
>我听见地底有声音,像无数人在哭。凌晨三点,我跟踪莱斯特到教堂地下室……上帝啊!祭坛上捆着镇上的流浪汉,莱斯特用匕首割开他的喉咙,血顺着凹槽流进地缝里。他说这是“喂饱它们”……
>
> 10月31日(最后一行):
>火!火从地底烧上来了!救——
日记戛然而止,末页黏着一张小照:一群矿工围着矿井入口,中央站着穿黑袍的老者。他的脸与旅馆大厅肖像中的矿主莱斯特一模一样。杰克的手指颤抖着抚过照片边缘,忽然听见走廊传来脚步声——缓慢、拖沓,每一步都带着黏稠的水声。
“谁在那儿?”他握紧手电筒冲出门,走廊尽头的阴影里闪过一抹红裙。
女人背对着他站在楼梯口,长发如夜色倾泻。“你不该翻开那本日记。”她的声音像冰锥刺入骨髓,“现在它们闻到你身上的味道了。”
“它们?”杰克向前一步,女人倏然转身——碎花裙、黑血瞳孔,与油画中的艾琳分毫不差。
她惨白的指尖划过墙壁,焦黑的墙纸簌簌剥落,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血手印。“六十年一轮回,祭品要凑齐十三个。”她的身影开始透明,“而你,是最后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