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姓名。”
“孟子乡。”
“家属来了吗?”
围观的众人被警察驱散,不多时一条黄色警戒线被拉了起来。
不少人都看见了那个可怜的青年,脑袋歪向一边,嘴唇被冻得发白,瞳仁涣散,依旧盯着那挤满人的站台。
他在这里坐了一夜,被寒冷和饥饿折磨着,直到太阳升起才咽了气。
警察为他收了尸,请来了僧人超度,最后把他埋在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只立了一座碑,上面刻着他的名字。
不会有人来祭奠他,亲人早就将他抛弃,唯一的爱人也因疾病死去。
他设想过自己的结局,却没想到自己会死的这么悲哀。
黑夜……寒冷……饥饿……
不甘心,不想死……
下辈子我不想孤身一人,我希望有人爱我,陪我到死。
求求你了,是谁都好,救救我吧,把我带走,让我活下去……
光芒渐渐远去,所有的一切都按下了停止键,直到孟子乡再也看不清东西,心脏也不再跳动。
一束微弱的光芒自黑暗中亮起,当他再睁眼的时候自己已经变成了鬼魂,脚底下踩着的是自己的坟墓。
孟子乡似乎被什么人从棺材中拽了出来,当他清醒时这才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孤魂,沉默了许久,他终于接受了现实。
自己死了,被冻死了,再也无法体会人间的喜乐,只能作为一只可怜的孤魂徘徊在阳间。
看着自己透明的身躯,一股悲伤突然涌上心头,泪水止不住地涌出,化作蓝色的微光飘散。
“唔呜呜……呜呜呜……”
活着的时候总是骗自己明天会更好一点,可他再也等不到明天了。
似乎是哭声引来了其它的鬼魂,一个头戴斗笠身着黑袍的身影走到了他的面前,替他抹去了眼泪。
孟子乡抬眼看去,那斗笠之下的面容看不真切,被一层薄薄的黑雾遮蔽。
黑袍人牵起孟子乡的手,一手撑着竹竿,轻轻戳戳坟包,一支小船晃晃悠悠地钻了出来,缓缓停在二鬼身前。
前方不再是人间,而是地府,脚下的也不再是土地,而是冥河。
黑袍人是摆渡人,专门引渡孤魂野鬼,帮他们度入轮回,不再忍受人间疾苦。
孟子乡很抗拒,他不想死,他不想把自己变成一个陌生的人。
摆渡人看出了他的心思,也没强求,只是站在原地等着他回心转意。
“我不想死,我还有好多的事情没做完,我还有好多的愿望没实现,我还有朋友,他们会挂念我,我不能死。”
孟子乡一个劲地摇着头,泪水喷涌而出,不断乞求着,希望能再给他一点时间。
“我我……我、我还、我想多呆一会,我想见见朋友,我想再看这个世界一眼,至少弥补一下我的遗憾……”
孟子乡逐渐语无伦次,到最后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任由泪水落在地上,颤抖着发出呜咽。
“求求您……”
摆渡人只是摇了摇头,手中竹竿轻轻地点在船头,似乎在催促。
希望破灭,孟子乡无力地瘫坐在地,放声大哭起来。
他也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只感觉肩膀上的巨石被搬走了,终于可以不顾一切,放肆地大哭一场。
摆渡人似乎见惯了这样的场景,看出孟子乡不会再拒绝后,他轻轻将其扶到船尾,自己则支着小船驶向了冥河。
小船晃晃悠悠地开走了,孟子乡也渐渐止住了哭声,视线飘向那一望无际的芦苇荡。
冥河的水面明镜般澄澈,倒映出孟子乡疲惫的脸,他坐在船尾自言自语,就算已死也依旧挂念着人间的好友,想着想着眼底又泛起泪光。
摆渡人依旧沉默着,他作为神灵早就看惯了人间的纠葛,他没有资格去评价人类的一生,却也时常与他们共情,叹息着说一声生命啊,如此脆弱。
小船不知划了多久,直到划出那片芦苇荡,驶入了一望无际的空地,极目远眺只看见一堵隔断天地的巨墙,只要越过去就能开启新的轮回。
孟子乡站在墙前再次停下了脚步,最后看了一眼这空旷的世界,一脚踏入轮回,生前的回忆霎时间被剥离,眼中的光芒渐渐消散,随之而去的是他的自我,数秒过后只剩下了一具麻木的躯壳。
摆渡人看着他的身影一点点没入墙内,直到那象征前世记忆的光球彻底消散在这方空间,这次的引魂才算结束。
摆渡人轻轻摘下墙边刚盛开的白花,驾着小船悠悠离去。
白色彼岸花被插在船头,散发着暗沉的蓝光,像是一盏魂灯为摆渡人照亮前路,直到那支小船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另一片虚无之中,孟子乡缓缓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光怪陆离的世界。
时间和空间纠缠在一起,没有过去未来的分别,他仿佛置身于时间乱流之中,被裹挟着动弹不得。
这,这是哪?
他放过我了吗。
眼前的景象让他头疼欲裂,过了好一会才梳理清心中的思绪。
估计是轮回出了问题,这才让他重生在一片混沌的世界,不过这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这片空间十分的不稳定,根本支撑不了一个有意识的生命存活,如果他有肉体估计早就被撕成碎片了,再呆在这里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空间绞杀。
不行,好不容易重生了,我绝对不要再死一次!
孟子乡疯狂地在心底呐喊,不断试图从时空乱流中脱身。
终于,黄天不负有心人,他一点一点从乱流中挪了出来,灵魂体因为消耗过大而更加透明,他只得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先恢复一下体力。
看向这一片色彩斑斓的世界,孟子乡心中苦涩,虽然活下来了,可现在他该怎么离开这里呢?
他试图戳破空间的桎梏,可却被还未成型的世界意志给推了回来,试了十几遍依旧是这样,就算他脾气一向很好,终究还是忍不住想骂死这该死的世界意志。
世界意志给他的信息十分驳杂,他不得不抽丝剥茧,像个侦探一样一点点猜出它的想法。
它好像在要求我成为神灵?
过了许久,孟子乡终于琢磨出来了一些苗头,这个世界意志不断地从虚空中捕捉智慧生命,让他们帮自己构筑本源世界,那些做不到的生命就被它给吞食,化作世界的养料。
简单来说,孟子乡要是不能帮它构筑本源,他下一刻就会被空间绞杀。
玛德,这不是脑瘫吗!
就算心中十分不满他也不敢直接表达出来,好不容易能重活一世,他可不想就这么死了。
呼……麻烦……
孟子乡虽然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能力创造世界,但是试试肯定是有用的,说不定能找到逃出去的路。
世界意志似乎察觉到他的决心,一缕灰色的气息自虚空中显现,钻入孟子乡的身体,霎时间灵魂凝实了一些,他感觉自己可以任意在混沌中行动。
与此同时,一个扭曲怪异的柱形体出现在意识深处,孟子乡感觉这个东西对自己很重要,是世界意志送给他的礼物,也是报酬。
这个怪异的柱形体和世界法则似乎有所关联,一条条颜色各异的细线缠绕其上,数不清的线条像一根巨大的纺锤,静静地悬浮在空中。
看来得从这东西入手啊……
看着这颜色怪异的柱形体孟子乡心中叹息,试图从中找出创造世界的希望。
过了许久,看着毫无变化的柱形体他最终选择了放弃,这玩意一点互动都没有,他就算是神也拿这东西没办法。
意识退出灵魂海洋,孟子乡开始在这个世界漫无目的地游荡,走了许久后他也发现了些端倪。
这个空间不像是无限的,更像是一个类似莫比乌斯环的循环空间,若是顺着一个方向走下去只会走回原地,在他走了三遍依旧回到原地后终于放弃了走出去的想法。
时间?还是空间?
他现在不清楚这个世界是否有时间概念,他作为其它世界诞生的生命无法理解这个世界的运作方式,或许这个它正是错误的把时间和空间概念混淆,最后杂糅出这么个糟粕。
那作为创世者,他必须为这个世界负责,把它改造成自己希望中的样子,至少和家乡一样。
不多犹豫,孟子乡双手虚握,一柄巨斧出现在手中,黑白两色的巨斧散发着森森寒光,象征着力量和生命。
世界意志似乎默许了他这看似鲁莽的行为,竟自动袒露出一丝缝隙。
获得世界认可的孟子乡真正成为了神灵,其所做所为皆为世界认可,霎时间手握巨斧的孟子乡身躯迅速拔高,全身洁白如玉如同一尊光明巨神,手中巨斧狠狠劈向那道缝隙,伴随着空间破裂的清脆之声,黑白两道光芒自孟子乡周身亮起疯狂地向世界的左右两侧涌去,而他站立于两道光芒交汇处,身躯被光芒逐渐吞噬。
就在意识消散之际,灵魂海洋中的柱形体突然散发出猛烈光华,缠绕其上的线条将他即将崩溃的身体缝合,镇压住了这狂暴的时空之力。
而他作为人类,尽管世界意志将他的生命层次强行拔高到神灵境界,但是灵魂的依旧属于普通生命的范畴,如果不想被狂暴的时空之力撕成碎片,他必须舍弃自己人类时的品质。
知晓情况后孟子乡毫不犹豫剥离了情感,脱去人类的外壳,如花苞盛开般重生,黑白色的光芒悬于后背,他以一己之力托举起两道光芒,再以巨力生生将交汇的光芒分开,在混沌之中的两条细线轰然爆裂,黑色光芒迅速吞没了一切,而那纯白色的光芒被孟子乡吸入身体,他就如同黑色深空中的白色油墨,整个身体都被那柔和的光芒笼罩。
意识遁入灵魂海洋,原本扭曲怪异的柱形体此时被雕刻出孟子乡的模样,光滑平整的表面仿佛被光芒冲刷过,给人一种神秘而又不可直视之感。
这就是时间?
孟子乡只感觉自己被无穷的时间包裹,时间在他的指尖流动,未来的亿万万种可能在眼前浮现,他仿佛是一名观测者,站在无尽的虚空中俯视一切,化作时间本身。
而那漆黑一片的虚空之中竟也缓缓凝聚出一尊雕塑,与孟子乡灵魂海洋中的那尊不同,这尊漆黑的雕像并没有刻上任何人的样貌,它就静静地悬浮在那里,似乎是空间的中心。
意念微动,下一刻孟子乡就瞬移到那尊雕塑面前,感受着雕像上与自己千丝万缕的联系,孟子乡心中明悟,终于知晓这磅礴的空间之力去了哪里。
神灵很难获得第二个权柄,掌握了时间权柄后自己的神体已然饱和,无法再接受更多力量,这些浩瀚的空间之力就自行凝聚出了一尊塑像,等待其自行诞生灵智。
就算他有心收服空间之力世界意志也会出手干预,它无法容忍一尊能够颠覆世界的神灵出现,一切足以威胁世界存在的可能都将被抹去,在创世之后世界意志的力量也在同步攀升,它现在有信心和孟子乡掰掰手腕,必须让对方知道谁才是老大!
然而在孟子乡看来身为时间之神的他早已凌驾于世界之上,若是世界意志分不清形势,他也不介意给对方留下一点深刻的印象。
但为了大局着想,他还是愿意给予对方一丝尊重。
创世成功了,按理说他的任务已经完成,现在只需顺其自然,等着世界意志自行凝聚出神位创造出更多神灵即可,而这个过程需要的时间是以万年计数,在他的预知中,不属于创世神范畴的神灵甚至要等到千万年之后才会诞生,而且是不可干预的,他作为创世神早已和这个世界密不可分,就只能呆在这里,默默等待千万年之后神灵时代的开启。
可自己哪来的这么多耐心,他在创世之后就想好了之后的打算,必须在现在就开始发展自己的势力,为了把这个世界塑造成他心目中的样子,不再重走上一世的老路,他必须做出行动,得有人来替他掌握大局,那人必须有足够的实力,能让他稳居幕后操控一切……而他早已物色好了人选。
空间之神。
时间权柄是自己的,空间权柄他自然也不会放过!
孟子乡对世界意志并没有什么好感,自然也没想过给它留面子,自己不打算掌握空间权柄,不代表他不能利用它为自己创造价值,他不会容忍有第三尊创世神来制衡自己,那空间之神必须是自己这方的人。
冷哼一声,不顾世界意志的阻止,孟子乡用双手生生把自己的身躯从中间撕开,在世界意志震惊目光的注视下一尊漆黑的身影穆然立于黑暗之中,时间之神站在一旁,看着这名与自己样貌如出一辙的分身,他轻轻扶上分身的肩膀,将其推向那依旧悬浮着的雕塑。
不行!
感受着从虚空中传来的意志,时间之神全身气息闪烁,一股暴力的气息轰然冲向那试图阻止这一切的世界意志,两名创世神灵自虚空中相互对抗,而世界意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漆黑的身影走向那尊雕塑。
当分身的手轻轻按在雕塑之上,那雕塑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一般,空白的脸上迅速浮现出分身的样貌,紧接着浩瀚的空间之力疯狂涌向那漆黑的身躯,一瞬间他的本源就被拔升至创世神灵级别,彻底掌握了空间权柄,当那漆黑的雕像缓缓升起,昭示着世界中第三位创世神灵的诞生。
木已成舟,就算世界意志再不甘心也只能无能狂怒,同时面对两位创世神灵的它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只能不甘心的接受这个事实。
“好了,给我滚开!”
时间之神一拳打飞不甘心的世界意志,在其幽怨的痛呼声中,他缓缓走向了茫然无措的空间之神。
“从现在开始,你就叫乡。”
空间之神茫然地眨着眼,看着面前和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神灵,他顺从地复述着对方的话。
“我的名字……乡。”
时间之神并没有把自己作为人类时的记忆复制给对方,所以刚诞生的乡只是一个掌握强大力量的孩子罢了,他给予对方名字也是为了加速对方心智的成熟,担任起创世神灵的责任。
“现在,你的使命就是守护这片空间,直到一切终焉万物寂灭,直到你逝去的那一天,听得懂吗?”
乡在四周环顾一圈,他看见了隐藏在黑暗之下的时光长河,看见了在不远处注视这一切的第三位神灵,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这空无美丽的虚空之中,茫然地点了点头。
至此,世界庆贺!
三位创世神灵正式归位,以时间、空间、世界为序,天地同源密不可分,同生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