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莫欺少年穷（1）

回到家，刘立本连驴车也没有卸，就火急火燎跑去了灶火仡佬。

巧珍娘忙问他说：“他爸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收了多少羊绒？”

“收个球的羊绒！”

刘立本气急败坏质问巧珍娘说：“高加林和巧珍是怎么回事？两人骑一辆车去县城了？”

巧珍娘被骂的莫名其妙，好半天才说道：“是啊，今天中午去的。

加林要去县城买东西来借自行车，巧珍说正好要给巧玲送点吃的，就一起去了。”

刘立本恍然大悟，感情这事竟然还是巧珍主动的？

他顿时心焦起来，一脸哭相问：“他们两人什么时候好上的？”

巧珍娘一五一十将昨天巧珍对她说的话全说了——你家二女子已经偷偷喜欢高加林六年多了。

刘立本顿时气得鬼火冒心，满脸涨红，嘴唇抖着说：“不要脸的东西，这是要气死她爸哩！

看下谁不好，看下个文不上武不下，没出息的穷小子，家里塌墙烂院，没一件值钱东西，将来光景一烂包！

你也是然浆子（糊涂蛋），就眼睁睁看着高加林糟蹋我巧珍？”

他越说越激动，口水四溅，直喷了巧珍娘一脸。

巧珍娘讷讷地用手把溅在她脸上的唾沫星子揩掉，小声辩解说：“他爸，我看加林这后生不错哩。

人家是高中生，又是民办教师，将来或许可以转为正式的国家教师，吃上商品粮……”

“高中生顶个屁，民办教师说到底还是农民，你看哪个小学民办教师转正了的？”

巧珍娘还要再说什么，刘立本却不耐烦地说：“这事你别管，你长着眼睛哩，难道看不清高玉德家的前程吗？

高加林是个什么东西？

家里穷成那球样也不见他出山劳动，或者去做生意，就知道说长道短，讲这个国家那个国家的事。

这有什么出息？

几万里外的国际大事，他知道了又能怎样，能挣几个钱？

将来也是不成器的二杆子，巧珍要是跟了他将来有的苦受哩！

巧珍是我的好女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往黑水坑里垫！

那高加林也不撒泡尿照照，再敢骚情引我女子，我非把他小子的腿打断不可！”

巧珍娘完全没料到刘立本竟然这么看不上高加林，一时竟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她不知道的是，刘立本其实还有一份心思没有说出口。

他不愿意巧珍和高加林结亲，七成的原因固然是为了巧珍好，怕巧珍跟了高加林会吃苦。

但还有三成却是为了他自己，他早就看下了马店的马栓。

因为马拴会做生意，将来丈人女婿可以合伙做买卖。

见巧珍娘没有在说话，刘立本的气也渐渐消了些，便开始在心里盘算起来要怎么劝说巧珍听他的话。

又觉得自家这个二女子是个主意大的人，只怕不会听他的哩。

还是要马上给巧珍找个人家，断了她的心思才行。

他苦思冥想好一阵，终于想到一个好主意——可以让亲家高明楼出面，说服巧珍和马拴结亲。

他是大队支书，面子大！

然后他就等啊等啊，将一大堆的话在心里想了一遍又一遍，哪知一直到九点多钟，巧珍都没有回家。

刘立本再次被气得鬼火冒心，进而火冒三丈了，恨恨想道：等巧珍回来，一定要捉到她打一顿。

而这时，高加林和刘巧珍还在骑车赶回高家村的路上。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夜深人静，天空湛蓝。

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挂天空，几朵薄薄的云温柔地围在月的四周，被月光照得像是镀上了一层银辉。

月光下，高加林载着刘巧珍不疾不徐地骑行着，月亮也跟着他们在云里穿行。

宛如一位清冷艳丽的仙女，穿着一件薄薄的银色纱衣在翩翩起舞。

月光如水般静静地洒向大地，仿佛给大地披上一层薄薄的银纱。

大马河轻柔地流淌着，一层一层波光粼粼，像是一条银色的丝带蜿蜒向前。

天地间的一切都沐浴在银光之中，有种淡淡的让人心醉的朦胧美感。

“上河里的鸭子下河里的鹅，

一对对毛眼眼照哥哥。

煮了那个钱钱哟下了那个米，

大路上搂柴瞭一瞭你。

清水水的玻璃隔着窗子照，

满口口白牙牙对着哥哥笑。

双扇扇的门来哟单扇扇的开，

叫一声哥哥哟你快回来。

啊...啊...

双扇扇的门来哟单扇扇的开，

叫一声哥哥哟你快回来。”

听着巧珍甜美而嘹亮的信天游歌声，高加林突然很想给她唱一首《有何不可》。

但想想里面的歌词实在解释不清，只得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情不自禁感叹道：“今晚月色真美，一起走走吧。”

“是啊，月色真美。”

刘巧珍也跟着抬头看了看月色，她是真的觉得月色很美。

高加林停下车，单手推着车把，另一只手笑着伸出。

刘巧珍十分默契地和他十指相扣，然后犹豫着，又用另一只手挽住高加林的胳膊，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两道长长的身影，在月光缓慢向前，几乎合在了一起。

“加林哥，你真的好有本事啊，好威风啊。

我早知道你很有学问，却不知道你这么有学问，竟然能给清泉高中的校长和老师教课！

之前总见你一个人茶饭不思，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是不是在钻研你说的那个学习方法？”

刘巧珍把头贴在高加林的胳膊上，嘴里不停说着话，以此掩饰内心的火热和兴奋。

她觉得她真捡到宝了，抱着高加林的胳膊都不愿撒手。

高加林则一边享受着花前月下，两人独处的美好时光，一边一心两用想着赚钱的事。

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什么，他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十多岁长身体的时候。

不但吃什么都没够，动不动就觉得饿。

很多时候身体里面还痒痒的，特别是晚上睡觉时特别明显，像是在长筋骨和肌肉一样。

他现在迫切地想要赚很多的钱，除了要娶巧珍外，另一个原因就是想多买点好吃的，补充营养改善伙食。

靠编写教辅书赚钱还是太慢了一些，他便想到了投稿一些来钱快的短篇文章。

比如给《中学生数理化》、《中学化学教学参考》、《知识就是力量》、《科学画报》、《少年科学画报》等教育、科普期刊投稿，来钱肯定比编写教辅书快，也不用请李国华他们帮忙背书。

在他看来，以他的水平想要过稿简直不要太容易，但又有点担心没办法解释知识的来源。

不过最后他还是决定胆子放大一点，给自己立个高考落榜后发愤图强，刻苦钻研，一朝顿悟的人设，让别人以为我是个天才吧。

听巧珍这么说，高加林开心地笑了，“啊，对对对，就是这样，你不知道研究这些有多费脑子，还好我顿悟了。”

这个人设好啊，回家后这样的话还要对父母多说几遍。

反正两个老人都不识字，根本分不清他当时到底是在卡文，还是在研究构建知识体系的学习方法。

“你说巧玲有了你的辅导，今年能不能考上大学？”

在今天之前，巧珍都认为巧玲能考上大学可能性很小很小。

因为清泉县已经连续四年没人考上大学了，并且巧玲的成绩也不是最好的，最好的成绩只拿过全年级第五名。

在她朴素的想法里，巧玲考上大学就等同于清泉县今年要一下考上五个人，这希望实在太小了。

但现在，她却觉得这个希望无限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