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舔上测灵台时,楚昭然跪碎了第三块蒲团。青玉阶在他膝下沁出血珠,蜿蜒如古老符咒——这是楚家人独有的诅咒,血脉越纯,反噬越狠。
“下一位,楚昭然!”
执事长老的唱名声惊飞寒鸦。锦衣少年们默契地退开,让出条沾着晨露的窄径。
楚昭然攥紧袖口补丁,布料里渗着三年前的血渍——那时他第一次叩山门,青玉阶在他脚下泣出十二朵血莲。
测灵石黑如归墟,映出他枯草般的乱发。当指尖触及冰凉石面时,他忽然听见锁链声——不是来自剑冢凶兽的嘶吼,而是母亲临终时腕上银镯的碎响。
“嗡——”
青光炸裂,测灵石没有浮现灵纹,裂纹中迸出的光蛇尽数钻入颈间残玉。
玉玦上的金纹如活物游走,在他脚下织就星图。天枢位的光柱里,重华长老的剪影正剧烈颤抖。
“放肆!”
剑鸣破空,古剑劈碎星图的刹那,楚昭然裸露的左臂浮现螭龙纹,与剑鞘上的烙印完美契合。
重华的瞳孔缩成针尖——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楚清歌断镯上映出的,正是这般纹路。
“涤尘院缺个扫墓人。”
剑尖挑起残玉,重华的声音裹着霜,“此物,本座暂管。”
玉玦离身的瞬间,楚昭然听见女子轻笑。那声线像极了母亲哄他喝药时的温软,可母亲坟前的野菊,已谢了十二载春秋。
月光在断碑间流淌成河。楚昭然握着青铜灯盏,幽蓝火苗在他眼底投下跳动的影。守墓规条第一条刻在入口:夜入剑冢者,当自封五感。
但眉心的朱砂痣在发烫,自从玉玦被夺,这颗昨夜新生的印记便如活物般搏动。他鬼使神差地抚摸碑文,指尖突然传来心跳——不是他的,而是三百年前某位剑修临终的悸动。
“咔嗒。”
楚昭然转身时,灯油泼在残剑上,燃起鬼火。八百柄古剑齐齐出鞘三寸,剑柄朝他躬身如拜。
地底传来锁链挣动声,不是凶兽咆哮,而是女子哼唱安魂曲的调子。楚昭然跟着哼出半句,突然僵住——这正是母亲在他儿时哄睡的曲谣。
“哗啦!”
玄铁锁链破土而出,擦过他耳际时溅起火星。玉玦残留的纹路在虚空显现,与锁链符咒咬合成钥。
青铜巨门虚影自地裂升起,门扉开启的刹那,楚昭然看见黑衣女子怀抱婴儿,在暴雨中奔向悬崖。
“孽障!”
重华的古剑贯穿虚影,余波将楚昭然掀飞三丈。他撞在“凌虚子“碑上,咳出的血珠溅入碑文,蚀刻的金字竟活了过来。
“他们用你的命换了二十年太平......”
耳语贴着脊骨爬上时,楚昭然看清了碑文真容——哪是什么前辈生平,分明是三百八十个“楚”字,每个都淌着暗红血渍。
柴房漏进的月光里浮着霉味。楚昭然数到第七十九根茅草时,草茎突然绷直如针。窗棂吱呀轻响,黑袍人倒挂而下,面具上的鲛人泪闪着幽光。
“楚清歌不是病死的”来人弹指,珍珠没入他眉心,“她跪在观星崖那夜,重华的剑......”
幻象在剧痛中炸开。暴雨冲刷女子素衣,她颈间玉玦与剑锋相击,碎成两枚残月。
楚昭然想要嘶吼,却见襁褓中的婴儿睁开眼——那双瞳孔流转的星图,与白日的测灵异象如出一辙。
柴门轰然炸裂。重华的剑气绞碎幻象,黑袍人却化作蜃气消散。楚昭然伏地剧咳,指缝漏出的血珠竟长出珊瑚枝桠。
“从今日起,你每夜守墓需多添三盏灯”,重华甩去剑上血渍,“灯油用你的血”。
楚昭然望向长老破碎的衣袖。那些螭龙烙印正在渗血,而自己臂上新生的金纹,正与之共鸣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