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陈长歌正蹲在药圃里修剪紫苏。
篱笆外忽传来马蹄踏碎青石的脆响，三匹赤鳞驹撞开晨雾，为首青年锦衣玉带，马鞭直指茅屋檐角：“这便是传闻中的云栖丹庐？“
阿箩抱着晒药匾子探出头，发间野菊沾着露水：“几位买药还是问诊？我家先生今日不接——“
“问诊？“锦衣青年翻身下马，腰间玉佩撞得叮当响，“听说你们这儿能炼延寿丹？“他靴尖碾碎一株车前草，“小爷要订三百颗，明日便要。“
陈长歌背对着众人摆弄药锄，指尖轻轻摩挲叶片。
那株被踩烂的车前草突然抽出新芽，藤蔓悄无声息缠上青年皂靴。
“延寿丹需寒露当引，霜降为媒。“他慢悠悠转身，袖口还沾着泥星，“客官若急用，城南百草堂有现成的延寿丹。
“放肆！“随从拔剑劈向药架，剑锋却在触及晒药匾时凝霜。
玄真道长不知何时蹲在梅树上啃栗子，含糊道：“小友这剑法，倒像醉仙楼切糕的刀工。“
陈长歌瞥见青年腰间悬着的九转乾坤壶，眼底闪过异色——这分明是璇玑城天工阁的秘宝。
他故意踉跄着扶住竹架，袖中滑落半颗废丹：“贵客见谅，老朽这寒酸地方，实在炼不出您要的仙丹。“
“炼不出？“青年靴尖勾起滚落的废丹，“听说三日前有修士在此渡劫，天雷都劈不穿的结界...“
他突然捏碎丹药，紫色烟雾中隐现饕餮虚影，“这废丹里掺了龙涎酒，当小爷不识货？“
阿箩突然从灶房探出头，举着糖葫芦喊：“先生！昨日腌的梅子把陶罐撑裂啦！“
陈长歌借机转身，嘴角微扬——那陶罐碎片正巧嵌在阵眼处，整个院落的地脉悄然改道。
“既然敬酒不吃——“青年掌心浮起赤色丹炉，炉身饕餮纹与废丹残影呼应。
炉盖掀开的刹那，陈长歌突然剧烈咳嗽，手中药锄“不慎“打翻晾晒的腐骨花粉。
金粉漫天飘散，玄真道长的蒲扇突然暴涨，将毒粉尽数扇回。
青年慌忙掐诀，却见丹炉中的三昧真火突然转青——陈长歌方才打翻的甘草罐里，混着碾碎的天星砂。
“客官这丹炉倒是别致。“陈长歌颤巍巍拾起半片陶罐，“
就是火候差了些。“他随手将陶片抛向丹炉，看似随意的一掷却暗合周天星斗。炉中真火突然反噬，青年锦衣瞬间焦黑如炭。
山道上忽然传来环佩叮咚，绸缎庄绣娘提着食盒款款而来：“先生要的绣样描好了。“
锦帕展开，赫然是青年此刻狼狈模样。阿箩咬着糖葫芦含糊道：“这个能抵三坛青梅酒么？“
陈长歌望着仓皇逃窜的背影轻笑，指尖星砂落入新沏的茶汤。
云栖山风掠过药圃，那株被踩烂的车前草已开出淡紫小花，随风晃着脑袋。
晨露在蛛网上凝成珠串时，赤鳞驹的嘶鸣撞碎了山间清寂。
陈长歌拎着药锄立在梅树下，瞧着昨日那锦衣青年引着位鹤发老者踏进院门。
老者手中转着对玄铁核桃，核桃表面浮凸的饕餮纹正与青年腰间残破的丹炉呼应。
“听说阁下瞧不上天工阁的炼丹术？“老者声如闷雷，惊得橘猫炸毛蹿上房梁。
玄真道长蹲在屋顶啃烧饼，芝麻粒簌簌落在老者肩头：“呦，这不是天工阁的守炉长老吗？三年前炸炉烧了半截胡子，如今倒是长齐了。“
陈长歌佯装惶恐作揖：“老朽不过是山野村夫，怎敢......“
“少装蒜！“青年扯开衣襟露出焦黑皮肉，“昨日那炉火反噬的毒怎么解？“溃烂处隐隐泛着青铜光泽，竟是腐骨花粉混着星砂的痕迹。
阿箩抱着糖罐从灶房探头：“先生，昨日腌梅子的陶罐又裂了！“
陈长歌颤巍巍捧出个粗陶碗：“此毒需以晨露为引。“
碗中清水映着朝霞，细看竟有星砂流转。
老者眯眼欲接，碗底忽现《龟息诀》经络图，惊得他指尖微颤：“阁下这手凝气化形的功夫......“
“雕虫小技罢了。“陈长歌故意打翻陶碗，清水落地凝成冰晶。
玄真道长突然掷下半块烧饼，面饼裹着冰晶滚到青年脚边，转眼化作青烟：“哎呀呀，暴殄天物！这可是掺了龙涎酒的寒潭水！“
老者铁青着脸祭出本命丹炉，炉盖掀开时飞出九条火龙。
陈长歌“不慎“踢翻晾晒的甘草筐，药香与火龙相撞竟凝成糖霜。
阿箩趁机抛出糖葫芦，山楂裹着糖霜化作火球，追着老者胡须烧。
“前辈小心！“陈长歌惊呼着泼出茶汤，水中暗藏的腐骨花粉遇火生烟。
老者手忙脚乱掐诀时，丹炉突然嗡鸣——炉壁饕餮纹正被陈长歌袖中滑落的算珠补全，三昧真火反将锦衣青年裤脚燎着。
山风卷着焦糊味掠过药圃，陈长歌捧着新沏的云雾茶叹气：“早说我这寒舍炼不出仙丹......“
老者瘫坐在梅树下，半边胡子卷曲焦黑，怀中丹炉嵌着颗糖炒栗子——方才混战中竟被阿箩当成暗器。
绸缎庄绣娘恰在此时款款而来，锦帕托着新绣的《火龙戏珠图》：“先生要的屏风花样。“
画中火龙爪间抓着的分明是老者的本命丹炉。玄真道长笑岔了气，烧饼渣喷了青年满头：“妙啊！这绣工值三车青梅酒！“
“今日多有得罪......“老者扔下袋灵石仓皇而逃，青年裤管还在冒烟。
陈长歌捡起灵石掂了掂，反手抛给阿箩：“去买些新陶罐。“
小丫头欢天喜地跑开时，腰间的银铃铛突然映出星芒——昨日埋下的银锁正在醉仙楼旧址泛着微光。
暮色染透云霞时，陈长歌对着新制的屏风研墨。
阿箩在廊下教橘猫作揖，一不留神打翻蜂蜜罐。
金黄的蜜汁顺着青砖缝流淌，竟在月光下凝成残缺的璇玑星图。
他蘸着蜜色在屏风角落添了只炸毛橘猫，猫爪下按着个焦黑的丹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