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见白】没了。

一整座山庄里,不论男女老少,全都被摄政王以谋逆之罪下令处死。

于十六是唯一逃出来的活口。

他是于字辈最擅隐匿,轻功最好的,老师傅指望着于十六能把消息带出来。带给人不在江湖,仍独领一代风骚的【钓鱼翁】。

鱼肠剑曾为陈太守,也是本朝开国皇帝所得。作为遗物供奉于宫内,被我顺走了。

老师傅知道【钓鱼翁】是我。

鱼肠者,勇绝之至。曰:逆理不顺,不可服也,臣以杀君,子以杀父。

这是一把倒反天罡,以下克上的刺客剑。

历代主人,没有善终的。

太祖皇帝起义平定江山,自己晚年却陷入疯魔,失足从高台滚下,头破血流而亡。

我持鱼肠剑七年有余,杀人无数。我问心无愧,却也明白,世间报应,杀人者人恒杀之。

于十六找到我,我隐约有预感,我将要迎来作为鱼肠剑主人的结局。

此夜无星无月,正宜杀人。

摄政王府的主院内外悄然无声。

摄政王处理着公文,手往旁边一摸茶盏,凉透了,也不见人来换。他皱起眉,这些奴才惯会偷懒。

摄政王呵斥道:“今儿伺候茶水的是谁?人呢?都死哪去了!”

没人应他。当然不会有人应他,里外的人,不是被于十六引走了,就是被我药倒迷晕,还有的已经先他们主子一步,去阎王殿报道了。

摄政王在这种异样的寂静里,发现了不对劲,想要起身,才发觉自己四肢乏力得厉害。

他大声问:“不知是哪路英雄,和本王开这个玩笑?有什么事,不妨出来谈谈?”

我从屏风后走出来:“别喊了,我就在这儿。等你一盏茶的功夫了。”

摄政王说:“居然是个女子。姑娘,你大费周章,所求为何?你有此等本领,流落于民间实在可惜,不如为朝廷效力,宫中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本王可为你举荐。”

“啧。真以为自己舌灿莲花,是个人都会信你说的话?”我说,“所求不多,要你一命而已。”

“文书都批完了吧?该上路了。”

摄政王脸上惊异之色愈发明显:“本王与你有何仇怨?你竟非要我的命不可?”

我点头:“不明显么?我一个刺客,当然是来行刺。”

说着,我把鱼肠剑在他面前一晃:“【不见白】成十,恭送阁下早登极乐。”

摄政王眼神惊恐,似想要辩说什么,咽喉已被我一剑贯穿。

我收回鱼肠,剑身寒光凌冽,不沾滴血。

我首次在案发现场留下了署名——不见白,钓鱼翁。

一颗心空落落的,好像回到了多年前刺杀先皇的那一夜。

一个刺客,在这世间,到底该何去何从?

我不知道。

我在京城戒严前,凭借着我的先天优势,普通到毫无存在感的外表,坦荡自然地走出了城门。

一路漫无目的地走至郊外。

我从溪流中抓了两条鱼。在一座荒废的土地庙前烤鱼吃。

有只狸花猫追着老鼠路过我身边,我把鱼头扔给了它。

吃鱼时我的嗓子眼被一根细长的鱼刺卡住,卡得很厉害。

我咳得眼泪横流,那种刺痛感还是梗在咽喉处,挥之不去。

我想去积水的大瓦缸里舀水润一润嗓子,把鱼刺吞下去。却看到死不瞑目的于十六,在这缸里,已经泡的发白。

我捂住脖子,有强烈的呕吐感。液体涌上口腔,一口一口吐出来的,竟是鲜血。

【钓鱼翁】的结局,居然是死于一根鱼刺吗?

我想起了很久以前,杀成五师兄的时候,他说把他的眼睛留在外面,他想多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的喉咙好像从内在被鱼刺划开了口,一直划开到心脉之处。

我想起老师傅,想起他给我的红薯……我从不知道他的名字,刺客都没有名字的,只有代号。

我虚弱地倒在地上看着愈发阴沉好像要下雨的天空,意识逐渐模糊。

也好,我不是饿死的。

意识的最后,好像有听到惊雷落下——

噼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