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宴席

九月二十三,宫里传出消息,卫将军董卓孙女,小字董白,将与陈留王刘协约为婚姻,待年纪一到,便为陈留王妃。

消息一出,洛阳众说纷纭。

有人说,这九月好日子多,八成真如钦天监所说百年难得一遇。

不然怎么中旬袁家忽然娶亲,下旬陈留王便订婚?

也有人传说,董家女贵不可言,当为皇后,何大将军与太傅都想提议嫁给天子,奈何董将军不愿意掺和其中。

有人说董将军明哲保身,也有人说董卓边鄙武夫,入不得洛阳贵人的眼。

总之,好生热闹。

九月二十四,董家大摆宴席,洛阳权贵尽皆到场,熟悉与不熟悉,总得给这位即将升起的政治新星几分面子。

“将军,整个洛阳有头有脸的人物全到了。”

董卓微微点头,不置可否。

半晌,看向身边李儒。

“那荀慈明来了吗?”

“早早便来了。”李儒眼珠微动,“将军,不知,您为何专问他而不问其余人?”

董卓面带玩味,看向李儒。

“文儒,你莫非是在考校我吗?”

“不敢。”

“无妨,我且说说,看看我心中所想可有遗漏。”

“荀慈明几十年的名声,我不知其人本事,但所谓盛名之下无虚士,八龙的名声,可是响彻汝颖。”

“也正是这名声,所谓士人,一生求名,名声便能当饭吃,当五铢钱花,当政绩用!”

“我等不管如何行事,总要有些名人做背书,袁家不用,何进也不用,但我得用,给他个职位,就算他尸位素餐,也算我董卓千金买马骨!”

说完,董卓看向李儒,示意其说话。

“将军所想,极为妥当,只是……”

“只是什么?文儒随我多年,计无虚发,就是忒磨磨唧唧。快说快说!”

“只是,将军不可小瞧天下英雄,也不必高估朝中诸公。”

“荀爽来洛阳一事,我打听清楚,是其侄孙黄门侍郎荀攸一封书信所致,只是书信往来需要时间,而就是这时间,才有前后几日的惊天之变。”

“将军若是将荀爽看做投机谋利之辈,或许差了,其人六十有余,难说心思。”

董卓微微点头,表示理解,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

谁说年纪大便淡泊名利的,殊不知近几年还有人花了大价钱买了个三公之位。

没错,说的就是曹孟德他爹曹嵩!

荀爽恰好来京,无所图?

呵!

……

“公达兄,几日不见,甚是想念。”

袁术见到荀攸进门,推开董府下人,上前一把抓住荀攸双手。

这时代抓住双手可是极其亲密的关系了,荀攸一时没反应过来。

“今日天早,可曾吃过了?”袁术打趣一声,忽然看见荀攸身边一位老者笑吟吟地看着他。

“见过长者,不知……”

荀爽爽朗一笑。

“你便是袁公路吗?不错不错,早听闻你大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袁术一脸尴尬,自己的大名?老人家你莫不是在开玩笑吗?

一时间又没想到这人是谁,偷眼看向荀攸求救,荀攸正想开口介绍,只听旁边一人开口:

“晚辈袁基,携家弟公路,见过慈明先生。”

来人正是袁基,荀爽伸手虚扶。

“原来是太仆,老朽白身当不得如此礼节。”

“慈明先生折煞晚辈了。”

说完,又转向袁术。

“公路,这位是慈明先生,所谓荀氏八龙,慈明无双,你莫不是忘了?”

袁术一时间尴尬,不过这荀氏的名字可是如雷贯耳。

“晚辈失礼,多年未曾回颍川,方才便看慈明先生面善,原来是小时候见过。”

“见过见过,头些年缑氏县中也曾见你风采!”

袁术愈发尴尬,和刘备斗鸡走狗一事,或许是过不去了。

“叔祖,公路早不像当年荒唐了,如今官居后将军。”

荀攸提了一句,荀爽却仿佛才知道一般。

“不错不错,你兄长也是不惑之年才做了太仆,你年纪轻轻便是后将军,日后或许比你兄长还要出息几分。”

说完,也不理三人,径直向中堂走去,自有董家人早早迎接,好好款待。

“公达,你叔祖这是……”

荀攸也一头雾水,实在想不通自己这叔祖要干什么。

袁基却是若有所思,“慈明先生自去内堂,公达便与我等一同前去入席,如何?”

……

“原来是慈明先生,快来快来,这边有请。”

一中年人满脸笑意上前迎接。

“原来是……伯喈先生,快走快走,莫要挡路!”

蔡邕瞬间满脸通红,又无处可发作,只能跟着荀爽,一路走到后堂。

“卫将军,不知前日送礼到我家里可有何事?所谓无功不受禄,今日特意来此询问,又为何不允许我出京啊?”

董卓见到荀爽大步走来,急忙上前迎接,宽大的身躯配上满是喜气的笑脸,如同那佛家弥勒般可爱。

“慈明先生,慈明先生。”董卓仿佛见了什么至宝,不忍心去摸,只能叫两声快活快活。

“慈明先生……”

“老朽人便在这儿,卫将军为何叫了三次?”

“实在是久仰慈明先生大名,卓也是生于颍川,自幼便梦想拜于慈明先生门下,只是因缘际会,一直未曾相识。”

“入洛阳之后,听说慈明先生也来了京城,卓本想当时便去,奈何军务缠身,一时间脱身不得,于是派人送去些许物件,担心慈明先生用不习惯。”

“今日小女订婚,特意摆宴席,一来谢天家大恩,二来也想见见慈明先生。”

说完,董卓立定,躬身一礼。

荀爽低头,瞥见董卓竟然没穿鞋,只穿着袜子站于堂内,嘴角微挑,仿佛没看见。

“卫将军请起,老朽白身,哪担得起如此礼节……”

没等说完,就听旁边蔡邕啊呀一声。

“卫将军为迎接慈明先生,竟然来不及穿上鞋,实在是……哎呀呀!”

“早听闻伯喈琴艺登峰造极,近年来又得焦尾琴,莫不是弹琴时还有余温,以至于至今还只会大呼小叫,莫不是灼伤之痛还没好?”

蔡邕本就不善于言辞,一时间被怼得张口却无言,脸色渐渐由红转白。

“慈明先生说笑了,伯喈先生开书法之先河,日后也是竹帛留名之人,琴音绕梁,三日不绝之名,也必然有史书一笔。”

李儒本躲在后堂,见荀爽怼蔡邕,心知不好,急忙出来解围。

“想来这位便是李文儒了吧,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不敢当,不敢当。”

李儒下意识回了两句,心里却思索自己有什么大名能入了这位的耳。

“哪里有不敢之说,用不了多少时日,天下谁不知你李文儒?数千兵马在洛阳内外来来回回走了五六日还多,莫不是学孙武增灶吗?”

此话一出,董卓和李儒都变了脸色,而蔡邕则是一头雾水。

……

“原来如此,之前听说慈明先生来京,却未曾露面,还以为是讹传。”

袁基与袁术,荀攸站在院中墙边闲谈。

“不是讹传,月初我便照常去信问候叔祖,不几日便听说叔祖要来京了,想必也只是闲来无事。”

袁基点头,袁术则是微微皱眉。

这么巧吗?

三人正闲聊间,看见大门外一名武将被接入庭院。

“这位是丁原丁建阳,驻扎在河内,今日也接到董仲颖的请帖了?”

荀攸面露疑惑,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特殊。

而袁术的关注点却完全不在丁原,其身后有一名卫士,腰挎长剑,身长九尺,威风凛凛。

吕布?吕布!

一时间袁术心思电转,各种想法都浮上心头。

两米二!一定有两米二,袁术几人身高都接近一米八,也就能到这人的胸口。

来不及多想,急忙上前打招呼。

“见过建阳公。”袁术匆忙一礼,旋即起身。

“原来是公路啊,近来在洛阳做得好大事!”丁原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心里盘算聊些什么。

“建阳公在城外照应,多日辛苦,不知这位……壮士……”

吕布见袁术提到自己,不由得挺了挺身子,身高又高了两寸。

“这位啊,是我儿奉先。”

“哦~原来是丁公子,建阳公有如此公子,真是后继有人啊,不知丁公子年几何,现居何职,可有婚配?”

袁术仿佛不知道这是谁,直接用一种查户口的方式表达亲近。

“咳咳……”丁原干咳两声。

吕布听说随丁原进洛阳,本来是大喜过望,见到这年纪轻轻的贵人,也有几分意气风发。

可袁术几句误会过后,心中只剩下尴尬,脸色逐渐变红,终于忍不住出声。

“这位……公子,公子误会了,我名吕布字奉先,九原人士,去年入建阳公麾下,非是建阳公之子。”

袁术一脸歉意,两步上前,与吕布四手相握,又转身看向丁原。

“惭愧惭愧,是我误会了,不知奉先兄,现居何职啊,可曾婚配,营中可辛苦?九原前些年遭鲜卑入侵,又如何了?”

“回公子,布之前曾为建阳公刺史府主簿,现为……义从首领。前些年鲜卑联合羌人来袭,九原……”

“那便是白身了?”袁术咧嘴,仰头看向吕布,一脸惋惜,手中力道加重几分。

“可惜,可惜啊!”

说完,也不多留,扔下吕布双手,转身便走,走了三步,又回身望向吕布,一脸不舍,依依惜别,迅速远去,留下一脸懵的丁原与……略微心动的吕布。

“义父,这位是……”

丁原还没回过味来,在他眼中,吕布还不知道袁术这等人亲自过来拉拢,只以为是袁家与大将军有了矛盾,袁术来侮辱自己。

“哼!袁术小儿!”随即看向吕布,“这个是袁术,袁家三子,一个不成器的纨绔罢了,只知道斗鸡走狗,靠着家世便得了高位!”

也不再多留,抬步入院,吕布紧随其后。

吕布四下张望,却看不见袁术在哪,心中有些可惜。

……

“公路,那个是谁?”

袁术先是轻笑,随即道:“那名小将长得如此雄壮,必然是个猛将,今日拉拢一二,来日……”

“要什么来日呢?那人不过是个义从,你直接举荐他入你禁卫营也可,丁建阳还敢留他不成?只是怕他因丁建阳知遇之恩不肯离开,你空算计。”

荀攸有几分不以为意,袁家的声望,全天下有几个人不上赶着往上贴的,只怕找不到门路罢了。

“知遇之恩?”袁术一愣,吕布能有感恩之心?天大的笑话吧!三国第一灭ba,和你闹着玩吗?

……

不多时,董卓府上宾客盈门,聚集了这天下半数的精华与半数的权贵。

天光正好,董卓举杯于席间。

“蒙天家看中,小女得遇良人,蒙各位赏脸,卓在此得见群贤。”

“今高朋满座,卓无以为报,先饮三杯,聊表心意。”

说完,董卓接过旁边递来的酒杯,连饮三杯,些许酒水顺着董卓胡须留下,倒是有了几分快意与豪放,众人都举杯捧场,饮了一杯。

“卓久居军中,常驻边塞,家中也未曾养妓女,无歌舞为伴,一时间难免窘迫。”

说着,干笑两声,众人不解其意,已经有人准备开口想帮着解围哦,却又听董卓说道:

“想来洛阳繁华,各位家中都不却这般歌舞,只是诸位或许不曾见军中舞乐。”

“却是不曾,只是不知卫将军,这军中舞乐又是如何?也让我等开开眼界?”

众人看去,只见说话之人是蔡邕。

“必然不叫蔡侍郎失望!”

说着,董卓回身,高声呵道。

“牛辅,华雄可在?”

“喏!”

随着齐刷刷的一声“喏”,院中两侧走来全甲士兵,一手执剑,一手执盾,腰中挎刀,齐步走来。

一时间,满座宾客全都大惊失色,尤其是袁术,他是唯一一个知道董卓敢不讲规矩的人。

“奏乐,起……舞!”

牛辅,华雄一人领二十军士,相对而立,随着董卓低呵一声,两旁各二十一人缓缓挪步,一举一动,一招一式,全都是精心编排,仿佛两仪,和谐而相对。

李儒不知何时走到董卓身边,仿佛将台之上传令官一般。

“变阵!”

随着李儒一声今下,四十二人迅速于两侧,中间分界之处仿佛有杀气弥漫。

“变!”

“呼~哈!”

剑盾相击,响彻天地。

“呼~哈!”一声声号子传出,两边军士接连过招,尤其中间的牛辅和华雄,两人仿佛生了火气,青筋暴起,眼球充血。

“再变!”

“杀!”

四十多人极为默契,瞬间丢下剑盾,拔出腰间佩刀,向前重重劈砍,刀刃相交,火花四溅。

袁基面不改色,袁术心中打鼓,脸色虽然没变,却滴下几滴汗水。

而蔡邕虽然知道安排,此时看见却也有几分害怕,深秋凉意也驱不散他身遭的火热。

更有那丢人者,一时间瘫倒在席上,好在董府没选用那高脚凳子,不然不知多少人要在此丢人。

不说众人,只说场上华雄和牛辅,二人虽然不是同级,但身材相当,武力相近,正好做配。

此时一刀刀相对,极有说法,一招一式对不上,怕是就要见血。

两人速度越来越快,步伐快速移动,所过之处士兵也纷纷停下,丢下刀兵后退,留出空地。

片刻的功夫,便知留下他二人伴随一地的刀兵在场上厮杀互砍。

虽然二人都未见伤,可刀缺都有了多出豁口。

董卓嘴角微挑,旁边下人奉上酒杯,李儒亲自托盘,董卓斟满两杯酒。

“哈哈哈哈!诸位见我军中将士如何?”

这时众人仿佛才意识到这只是一场表演,纷纷拍手称和。

“自卫霍开始我汉军便有一汉当五胡一说,往日只以为是谣传,今日一见,若都如卫将军麾下一般,莫说五胡,十五二十也当得!”

“自卫霍始?董将军现在正是卫将军,我大汉也如三百年前一般强盛,三代以下,谁如我大汉?”

“正是正是,无人如我大汉,我大汉也无人如卫将军啊!”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七嘴八舌,越夸越上头。

“想来当今天下怕也没用场中二位壮士一般的人物,董将军斟下两杯酒,便是要赏赐与二位将军,二位快快停下,若是有些许闪失,都是坏我大汉柱石啊!”

“正是正是,场中两位皆是猛士,伯仲之间,也傲世天下了!足可称天下一二了!”

“牛辅,华雄,今日尽兴,暂且停下!”

两人丢下满是豁口的长刀,齐声称是,躬身向前,便想伸手举杯。

董卓也满脸笑意,正想递过去。

“且慢!”一声不合时宜的话语传来。

众人看去,正是袁术。

董卓微微皱眉,脸上怒色一闪而逝。

“原来是后将军。”董卓大笑,“不知公路为何叫止。”

“方才我听座中有人说,这两位武力或许是天下第一……哦,并列第一了,才能饮董公手中酒水。”

袁术说话间早已经站起,缓缓走出。

“可若是我说这天下有人能胜于这二位,董公莫不是便要将这酒水送于其人吗?”

董卓不曾开口,旁边蔡邕早已站起。

“公路此言差矣,天下之大,奇人或许还是有的,可若说寻便天下,找这所谓天下第一来喝这杯酒,莫不是有些儿戏吗?”

“公路,你且回去,莫要此时胡闹。”一声苍老的声音传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正是袁隗。

袁术回身行礼,眉头微皱,袁隗说的话,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反驳,于情于理于长与尊,都不能。

见状,董卓却是开口打了圆场。

“堂中诸公过誉了,我麾下两小将,可称不上什么天下第一,不过二位本是诸位也见到了,便称一句这院中第一,饮这两杯酒如何?”

一时间被袁术搅合的气氛又回归了几分,众人纷纷称赞。

“董公,此言,差矣!”

董卓终于将恼怒写在了脸上,“公路莫不是要会会这二人?”

“术弓马稀疏,万万不是两位对手,不过,这堂中有一人,或许可称第一,非是堂中第一,而是。”

顿了顿,袁术走到董卓身边,看向众人。

“而是,天下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