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沅州

马车晃晃悠悠,一路上穿过了郁郁葱葱的树林,莽莽苍苍的原野,草甸绵长、淀泊风光,穿梭闹市,平畴沃野,由陆路转过水路,波光粼粼,水天一色,再往前行驶过了战火停息后的断壁残垣,烽火消散后的蔓草荒烟……

苏黎一路上看到了挥汗如雨的农家劳作,看到了走街串巷的商贾小贩,看到了不辞劳苦的医者圣心,看到了诲人不倦的私塾大家……更看到了形形色色的官场沉浮,孤坟累累的满目疮痍……

祁朝的国境就在前面了。

“殿下,喝点水吧。”余白将茶杯递到苏黎手里,“前方就是祁朝的沅州城了。沈将军说,可以暂时在沅州停下,休整半日,然后再驱车前往皇城。”

苏黎点头,悄悄掀开一角车帘,望着浩浩荡荡的车队通过了哨卡的检验,朝沅州城内驶去。

沅州城?

是前世阿姊书信中山匪肆虐的沅州城吗?

沅州的知州在驿站外来回踱步,远远地就看到了那行车马,简单整了整官服,迎了上去。

“下官沅州知府单千程恭迎将军。”

沈民复下马,避开他的礼节,“单大人客气了,我等都是奉王命而为,不必行大礼。”

“沈将军战功赫赫,想必回了王城定会得到君上的加官进爵,下官微末之流,不敢犯上。”

“单大人,我等需要在沅州休整半日,就有劳单大人了。”

“不敢不敢,只是沅州城中的驿站,不日前因马夫瞌睡,烧了棚子,现在正在修砌中,因此下官特意在此等候,还请将军到下官的官邸内安顿一二。”

“这恐怕多有不便,云宁的昭宁公主在此,前往大人的官邸有碍清誉,城中的客栈在哪里?”

“这……”单千程故作迟疑,“下官向将军如实禀告,城中的客栈恐不便住人?”

“为何?”

“沅州城内的客栈安放着沅州百姓的英魂,因战事刚平,有些战士还未被家人领回,因此……”

“既如此那就不必了,我等不做停留了,有劳单大人。”

苏黎在车厢中见他们二人相谈甚欢,却听不到声音,有些疑惑,微微抬头,看向杨鸿云的方向,示意余白。

余白秒懂,从书案上拿起一张白纸,团成一团,扔向杨鸿云。

马儿受惊,嘶鸣了一声,杨鸿云迅速调转马头,轻声问,“殿下,何事?”

苏黎微微抬眸,看向沈民复的方向。

杨鸿云将他们二人的话转述给了苏黎。

马棚起火?客栈英灵?

苏黎眼睛微微转了转,怎么会这么巧?这个单大人似乎并不想让他们在沅州停留。

可前世阿姊分明在沅州城休整了半月有余……

“殿下在想什么?”

“有古怪。”苏黎毫不迟疑,“沅州有问题。”

“哪里有问题?”杨鸿云不解,望了望四周,战火刚熄,城中都有些荒芜之景,家家户户紧闭房门,青石瓦房之间野草丛生,处处透露着战后的萧条凄凉。

苏黎欲言又止,心中想说什么,又犹豫了。自己为何要说呢?祁朝的百姓受难和自己这个云宁的公主有什么关系,况且自己说了,有人会信吗?

车队缓缓前进,将杨鸿云的疑问抛之脑后,也将苏黎的犹豫不决随风吹散。

行程过沅州城三十余里,一快骑小吏飞驰而来,直奔沈民复,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停——”

沈民复驱马行至苏黎的车旁,“昭宁公主,请您稍候,您母国遣人来了。”

闻言,苏黎眸光一亮,“真的吗?”

祁朝王城内。

穿过层层曲折的小径,夫子行至庭院,昔日安静幽雅的书院今日却很是喧闹。

“殿下,太子殿下,您不能因为他是您的伴读而包庇他,他在考试中绝对作弊了,不然他怎么可能是甲等!”

“就是啊殿下,他每天在书院不是睡觉就是胡闹,他的成绩有待商榷!”

“考试公平公正,这次考试是由院内的所有夫子联合出卷,由国子监祭酒亲自批阅的,你们空口无凭为什么说沈二公子作弊?”

“是啊,张口检举需要铁证,青天白日间的凭一张嘴就可以给人定罪了?”

“……”

众生争辩不休时,夫子迈步走了进来。

“夫子来了!”不知谁在混乱中喊了一句,众生慌乱地回到自己的位置,恭敬见礼,“夫子。”

“都在吵什么呢?”

“夫子,晚生要求沈家二公子重新考试!”周家小公子周舟,也是最先嚷着沈淮澜作弊的男学子。

“夫子,我认为不合理。周公子没有凭证,随意污蔑诲书院的学子。”祁朝二公主陆桑争辩,她是第一个为沈淮澜说话的学子。

“周公子,你说沈二公子考试中作弊,有何凭证?”夫子问。

“他整日不是睡觉就是和您争执,他的成绩若是甲等,对我们这些埋头苦读的学子并不公平。”周舟不平。

坐在陆时渊身后的沈淮澜嗤笑一声,“脑子笨不反省自己,却会倒打一耙,周大人教子有方呐。”

“沈淮澜——”

“本公子耳聪目明,你不用叫这么大声!”

“你——那你说,你不学习怎么考得甲等!”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没有学习了,而且我这人天资聪颖、过目不忘,哪像某些人,诵读百遍都未明其意。”

“你,我……哪有这种事,你不要狡辩!”

“周公子自己做不到就不要质疑他人做不到。”顾扶书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句,“沈淮澜平日的行径是混了些,但是沈家门风清正,所以沈淮澜若说作弊,我是不信的。”

“顾扶书,你要不想为我说话就把嘴闭上!”

“帮你申辩几句还是我的罪过了?”

“好了,都不要吵了。”夫子敲了一下书案,“此次考核的题目由诲书院夫子一起出题,不存在泄题的可能,至于考核过程中作弊一事也不存在,考核之前的层层检验,过程中还有官吏巡视,最后统一封存试卷交到国子监手中,由国子监祭酒批阅,所以沈淮澜的成绩确是他本人无疑。”

周舟哑口无言,奄奄地坐下,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沈淮澜毫不在意地曲起腿,语调散漫,“夫子,既然学生作弊的事情解释清楚了,那学生被污蔑的事情该解决一下吧。”

“沈淮澜,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是啊是啊,事情既然清楚了,沈二公子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周舟身旁的人帮腔。

“啧,真不好意思,我这人的心比针眼还小。”沈淮澜声调带着痞气,“若是这次我忍了,下次再有人平白无故给我泼脏水,那当如何?周公子认为呢?”

“对不起……”周舟嗫嚅了一声。

“什么?哪来的蚊子嗡嗡?”沈淮澜扇了扇风,故作不解。

“哈哈哈哈……”诲书院的众学子哄堂大笑。

“对不起!”周舟站起来,“沈二公子,我不该无凭无据怀疑你!”

“没关系。”沈淮澜耸耸肩,“我也没放心上。”

“你——”周舟迎着夫子严厉的神情,不情不愿地坐下。

“好了,既然学生已经道了歉,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以后再有风言风语,严惩不贷!”夫子又看了沈淮澜一眼,“若有人故意揪着不放,照样惩戒。”

夫子各自敲打一番,将手中的书放在案上,很快,琅琅的读书声在书院的上空响起,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