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给你体面，得接着啊，懂吗？

“关于此行来意，家主应当知晓吧？”

悠然坐在客位之上，齐季边说着，边随意地开始尝起这琳琅满目的餐桌上每一道菜的味道。

他执筷的姿势颇为闲适，随意夹起一块红烧肉，那红烧肉色泽红亮，油汪汪的表皮泛着琥珀般的诱人光泽。

轻轻咬下一口，刹那间，油脂在舌尖瞬间化开，浓郁的香气俄顷间便弥漫在整个口腔，甜中带咸，咸中透鲜的酱汁裹着软糯的半肥瘦肉，鲜味直抵喉头，口感软糯不腻，堪称一绝。

“手艺高超，不赖。”齐季低声评价，而后又将筷子伸向其他菜肴。

一旁的清蒸鱼，安静地躺在洁白的盘中，鱼肉雪白鲜嫩，恰似羊脂玉般温润细腻，放入口中，鱼肉入口即化，鲜美的汤汁在舌尖缓缓流淌，仿佛将整个湖鲜的精华都毫无保留地锁在了这小小的一方鱼肉之中，让人回味无穷，唇齿留香。

那盘炒时蔬，炒的是当季的嫩春笋，翠绿欲滴，脆嫩爽口，薄油与简单的盐糖调味恰到好处地衬托出蔬菜的本真味道，咀嚼几下，竹子的清香于口中肆意绽放，似是将整个春天的蓬勃生机都吃进了嘴里。

桌上菜肴无一例外，皆是这般精妙绝伦，估计纵使是最挑剔的老饕来了，大概也难寻菜品瑕疵。

暗自评估完了所有菜肴以后，齐季微微屈指抵住下颌，他在思考。

他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温柔与期待，待会去让厨房现做，而后打包给黑狐，要打包哪几道菜会让对方开心不已，尾巴摇动不止。

还是说....要做一个全都要的大人呢？

想到黑狐那副馋嘴的模样，齐季嘴角不由微微上扬，眼中如夜空流星，转瞬即逝般闪过一丝笑意。

“....”

李家家主陷入沉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的边缘，他想喝水，但，不知何时，原来杯中的茶水早已见底，只剩下杯底残留的茶渣还黏在釉面上。

在他身旁，一直保持安静的家主夫人见状，眼神中闪过一丝关切与担忧，她轻轻提起茶壶，动作轻柔优雅，给空了的茶杯添了茶水。

壶嘴倾斜，茶水自壶口流出，如一道细长的银线，而后注入杯中，发出细微的“哗啦”声，水汽升腾，袅袅白烟升起，而后又在空中缓缓散开。

待到茶汤斟至八分满，李家家主端起茶杯，先是用杯盖撇了撇浮沫，轻抿一口杯沿的茶水。脸上的神情逐渐舒缓，却又似乎隐藏着更深的忧虑。

待到温热的茶水流过干涩的喉咙时，他喉结重重滚动了两下，像是要把某种难以启齿的话也一并咽下去。

“正如先生意料之中......”李家家主整个人斟酌了好一会，才开口，低沉的嗓音带着砂纸打磨般的粗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李某......确有所知。”

“很好。”

齐季手臂微微一动，那动作犹如猎豹蓄势待发，手指轻轻一松，下一刻，一双乌木筷子“啪”地一声被猛地拍在桌上，震得碟中笋片微微一颤，声音清脆而突兀，宛若白日惊雷般，瞬间打破了屋内长久以来的沉闷与寂静。

是齐季。

就见他直接便从座位直立起身，动作干脆利落，像是从一开始就预想着要这么做一样，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他双手撑在桌上，俯身逼近，视线直勾勾落在李家家主身上，目光锐利如刀，似是能透过人的眼睛，直窥心灵。

屋内的烛火在他略微低垂着的眉眼间投下深浅不定的阴影，因此哪怕是齐季并没有故意摆出什么表情来增添威慑。

但仅是这样，就已让他整个人若有若无地多了几分威严与神秘。

“既如此，那小道也就不多解释什么了，还请家主带人吧，他总归得找我那狐狸认个错的。”

说着，齐季停顿了下，补充道：“放心，小道私下来的，此事除了我，你们，还有那孩子以及你父亲和那叫李广的客栈掌柜以外，再无人知晓。”

齐季的声音平静，可话语中的坚决之意却无比浓厚，他口述而出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李家家主的耳中，如同重锤敲击在心上，震得人心神不宁。

“...唉。”看着齐季这一幅不容拒绝的模样与这说话间满是诚意的话语，李家家主略低下了头，眉头微微皱起，像是两道紧锁的山川。

同时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似是为难，又似是无奈。

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人有些烦恼地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而疲惫，李家家主肩膀微动，似是被一种无形的压力狠狠压住，比之先前，看上去沉重了一些。

转瞬之间，气氛随着他的沉默骤然变化，屋内的空气似乎微微凝重起来，头顶烛火微微晃动，映照出他那略显苍白的脸。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发出轻微的“嗒嗒”声，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说来招笑，但......”李家家主的说话声有些中气不足，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尴尬，“那孩子逃了，连带着他爷爷也一样，不知道逃去了哪里，躲了起来。”李家家主的声音越说越低，末尾几乎成了喃喃自语。

他目光游离，不敢直视齐季的双眼，像是心怀羞愧一样。

最后，只听见一句。

“这怯懦的逆子，李某已经派人去搜捕他了，不出三日，必定会给先生一个满意的答复。”

“不必了。”

？！

不是意料之中的怒火冲天，开始大闹李家也亦不是失望透顶，最后不欢而散。

望着眼前情绪毫无波澜，悠然自在到人甚至还能在那打了个哈欠的齐季，李家家主瞳孔骤缩，手中茶盏倾斜泼湿袖口，深色水痕在锦缎上晕开犹不自知。

这冷不丁的突然拒绝，打了他个措手不及，他身体微微一僵，脸上表情瞬间凝固，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小道今天登门拜访，是来解决事情的，来都来了，总不能铩羽而归吧？”齐季重新坐回原位，动作从容淡定，“只要家主同意，任那孩子逃得再远，飞得再高.....”

他抬起一只手，猛地握紧，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那紧握的拳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似是要在向世界宣告他的决心。

“也逃不出小道我这手掌心。”

看向李家家主，看着他在听了自己的话以后，眼里的意外变成了不解，齐季毫不在意，他脸上露出一抹淡笑，笑中带着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只要家主同意，小道自有神妙法术，但就是不知道家主愿意与否了。”

“......”李家家主皱紧了眉头，他思考片刻，但却怎么也思考不出齐季话语意思，最终，他开口询问：“先生口中话语，究竟是何意思——”

“你不用知道那么多。”

李家家主话还未说完，齐季便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语气坚定而不容置疑。

“更何况我也没兴趣为你解答那么多，我已经在你们身上花了很多时间了，这严重影响了我的旅行。”

齐季的说话声平淡，柔和，但却给人一种莫大的恐怖，平静的声音下隐藏着无尽威严，“我认可你，所以不是很想在你面前撕破脸皮，但也仅此而已。”

“给你体面，你得接着，懂吗？”齐季斜着眼瞥了下李家家主。

他指尖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可那敲击的节奏竟与屋檐下铜铃的摆动节奏相呼应，仿佛连穿堂风都在主动应和这道韵律。

“如果你不接着，那我很难办，我一难办，那到时候大家都难办。”

“所以，为了大家好，就先为我好，先好带动后好，好吗？”

话落，齐季重新回到先前那一个问题。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一如起初，笑着问：“只要家主同意，任那孩子逃得再远，飞得再高也逃不出小道我这手掌心，但.....”

“就是不知家主愿意与否了。”

说完，看都没看对方一眼，被美食讨得欢心的齐季就好似黑狐附体一般，腮帮鼓动似仓鼠屯粮，疯狂进食，嘴不停，只一心沉醉在美食之间。

至于李家家主？

看着一心“埋头苦干”的齐季，李家家主张嘴又闭嘴，反复几次，他的内心在不断地挣扎，权衡着利弊，最终思量再三，理智战胜了一切。

李家家主选择沉默。

他之所以做出这种选择，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综合了诸多外界因素，这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好选择。

这是很慎重的选择，才不是被迫！

当然，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不想交恶了齐季这个明显未来前途无量的下山道士。

毕竟，在这个充满变数的世界中，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况且，除了主要原因以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齐季那一副你不体面，我就只能让你“体面”的模样，才是李家家主会做出这个选择的最主要的原因。

毕竟有一说一啊，你都已经这样子了，我难道还有胆子说不愿意吗？

怕不是我刚说出来不愿意三个字，就被你直接“体面”了吧？

太残暴了.....

思考的越是深入，李家家主就越是老实了。

虽然遇上齐季是一场机遇，是一场可能让李家多个靠山的机遇，但是吧......

李家家主微微侧头看了眼正在发呆的家主夫人，心中充满了苦涩与无奈。

李盛，你这逆子！好好的潜在靠山，硬生生被你弄成了对头，结果你忽悠着爷爷跟你跑了，害的父母亲现在是骑虎难下！

蠢！蠢到家了！！！

你这逆子中的逆子啊！！！

想通了一切，发现自己这小儿子完完全全就是个混账东西以后，李家家主顿时熄了自己那颗还想要挣扎尝试一番能不能让小儿子免去皮肉之苦的心。

因为就连他也都想揍这混账东西了。

于是李家家主脸上展露笑颜，他朝着齐季拱手，道：“只要开心，先生自行安排便好，李某决不插手半点。”说着，李家家主顿了一下，补充道：“有劳先生好好管教一番那个逆子了。”

“呵呵。”闻言，本就心情好好的齐季心情更是好好了，难怪上辈子网络上总是流传，喜欢和聪明人说话了。

现在轮到他跟聪明人说话了，这种感觉真的是太爽了！

当真是识时务的人啊.....

这样想着，于是齐季脸上也展露了笑颜，他竖起大拇指对着李家家主比了一下。

“好，有眼光，稍等片刻，请看小道给家主上个才艺。”说罢，齐季没有分毫犹豫，放下手中碗筷，随后左手中指和拇指搭在一起，随后，就听“吧嗒”一声。

响指打出的瞬间，一股白光在膳厅中爆发，随时流过，白光渐渐散去，两个人型轮廓也渐渐出现。

见此一幕，李家夫妇不自觉地前倾身子，指尖死死扣住桌沿，连呼吸都屏住了。

这般移形换影的术法，他们此生闻所未闻。

这....还是人所能使出的法术吗？

亦或者....是仙术？

不敢想，不能想，这种事情，李家不能碰，也不配碰。

这样想着，对于未来对齐季的态度，李家家主心中一下子有了一个真正明确的标杆。

齐季，这年轻人，或许有可能会是他李家有史以来最大的靠山与福缘啊....

.....

待到白光彻底散去，那两个人形轮廓，不，应当说是两个人出现在了李家夫妻两人眼中。

这两个人，便是——

“爷爷，发生什么了？！”

“乖孙，别急，爷爷看看....是你这小鬼？！”

“谁？”男孩好奇的顺着满脸惊恐与讶异的老人视线看了过去。

但在看到老人视线尽头时，男孩就如老人一般，被惊的大叫。

“咦？！是你？是你？！你不要过来啊！！！”

他踉跄着后退，绣着金蟾的锦缎小靴踩中爷爷衣摆，爷孙俩跌作一团。

“呵呵。”看着这两个“熟人”，齐季轻笑两声，在他道袍内里，两根头发缓缓化作极微小的光点消失在世间，恍若从未存在过。

而这，就是他能开下海口，说出任再远，飞再高，也终是逃不出他手掌心这句话的底气。

在李家，见没人要，他便随手拾走了的，分别代表着李家家主他爹与他儿子的施法媒介——他们各自的头发丝。

搬运术，真好用啊。

“好了，既然主角登场，那我也该去把我家那只狐狸....狐狸....”

望着已经重新站起，并护在李盛身前的老人，看着他手中所拿着的一个长宽都约莫一个半手掌出头、雕着岁寒三友的紫檀木盒，齐季的说话声渐渐愈发微弱。

因为这盒子，齐季见过。

这是...那老妇人装香用的盒子？